冬夜漫漫,寒凉刺骨,高悬苍穹的月牙看起来更像是一把刀子。
左无咎在书房赏析着魏怜惜的词,不觉读出:“夜雨银枪敲山碎,风不语,雨未言,风雨同催。”
白日里,薛玉吟着魏怜惜的词,频频点头:“不愧是灵安城有名的才子。”
文大兴懒洋洋的卧在垫子上,没一点好学的样子,散漫的抓挠着肚皮,心里惦记着“地鲜娘”的猪脚煲,便叫李牧九:“李兄,饿不饿?”
李牧九放下书,摸了摸肚子,说道:“还好。”
文大兴一听李牧九说还好,便一机灵起了身,坐到李牧九身边,说道:“我带你去吃个好东西,怎样?再叫上张九亭,他高中,咱们还未替他庆贺那。”
李牧九看着文大兴,心道:“这个文兄,终日里想的都是吃,一提读书就犯困,莫不是也是靠人脉中了榜?”
面上还是佯装欣喜,答应同往。
文大兴又叫了叫薛玉:“书呆子,你也一起哦。”
薛玉瞪了文大兴一眼,回了个:“好。”
三人悄悄地出了相府,此时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文大兴一边走一边感叹:“灵安城真是个好地方,冬日里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叫人喜欢。”
雪越下越大,三人到了右丞相府的门口时,已被浇成了半个雪人,薛玉烦着身上的积雪,说道:“你瞧这雪这样厚,非要把咱们给吞了一般,偏偏那个傻子甚是喜欢,唉。”
不多时张九亭撑着伞从右丞相府内出来,三人笑着迎了上去,却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什么人。
文大兴笑道:“还是九亭兄讲究。”
张九亭说道:“我倒还好,不过魏兄身子弱,不想这寒气浸了体内。”
三人这才见了张九亭身边人的面目,那男子身体消瘦颀长,肤白凝脂,一双标志的丹凤眼煞是好看。
“是我听说你们要去吃点什么,魏某人闲来想去凑个热闹,才扰了张兄一起前往,怎奈体格弱,给张兄添了麻烦。”
“你是……魏怜惜?”薛玉激动地说道。
“正是。”魏怜惜回道。
三人一听是魏怜惜,便一下子没了生疏感,灵安城有名的风流才子,佳人韵事一大堆,又有谁人不知那,不过薛玉是真心喜欢魏怜惜的文采,但是一想到他的为人,又叫薛玉有些生厌。
几倒是文大兴特别高兴,跟魏怜惜热络的一边走一边谈论,开怀的很。
到了“地鲜娘”文大兴轻车熟路的找好位子,叫来店小二,点了一锅猪脚煲,老板娘过来推荐说:“新酿了梅子酒,几位客官定要尝一下。”
文大兴豪爽的说道:“好!”
转头跟薛玉、李牧九、张九亭还有魏怜惜说道:“吃一口软烂脱骨的猪脚,佐上一口梅子酒,那味道,绝了!”
“一说起吃,大兴兄总是滔滔不绝。”张九亭说道。
“文兄素来偏爱美食,能叫文兄这样魂牵梦绕的,今日定要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方才一进屋到现在就闻起来异常的香那。”李牧九说道。
“他家出了名的就是猪脚,软糯香滑,酱香浓郁,还没有猪脚带有的土腥味,一会儿来了,且先吃肉,再借着赤色逞亮的浓汤下些菜来吃,最后上来几个面馍馍,将锅底的汁儿擦个干净,送到口中,那叫一个香。”文大兴一边说一边吞着口水,冬日深了,他的脸也更圆润了起来,不过他生的白净,白白胖胖倒也是十分好看。
那四方的桌子上有个煨着碳的泥炉,他们三个聊着天的功夫,店小二就端来了一只双耳的砂锅过来,那砂锅落在炉子上,小二开了锅盖子道了句客观慢用边忙别的去了。
只见那锅子里炖着是已经做好的猪脚,煨在炉子上,温度上来了,锅里的食材开始咕嘟咕嘟的冒响,那肉香里裹着香料的味道淘气的钻进食客的鼻子里,勾的人口水直流。
“快吃!快吃!”文大兴激动的说道。
李牧九瞧他的样子就想笑,文大兴真是爱吃之人,仿佛只要有好食就异常的满足。李牧九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忽然一惊,不由得赞叹:“这!也太好吃!怪不得文兄要魂牵梦绕。”
文大兴哈哈大笑,仿若得了知音,骄傲的说道:“我文大兴带你们吃的,就不会有难吃的东西。”
“她家的猪脚炖的烂乎!内里的胶质都出来了,皮层又软又劲道,肉质尚嫩,香料用的也是极尽讲究,味道上拿捏的恰到好处,入口咸香,回味酸甜,这嘴唇上还粘着精华,有些腻了,却在这时喝上一杯梅子酒,巧解了油腻,叫人欲罢不能!”
魏怜惜提了酒杯,说道:“今日吃的高兴,能与在座的几位相识,是魏某人的荣幸。”
“魏兄名满都城,我们早就想认识的,今日相识也是咱们的幸事。”文大兴好爽的说道。
魏稹,字怜惜,好风月无边,灵安城人人都知道,祖上是做过官的,可惜家道中落,远不如前,却有个好妻子,供养他读书,可他却频频流连在妓馆舞馆,终日里饮酒作乐,不过却也写了不少好的诗词,正经的读书人羡慕他的才情,却不屑他的为人。
薛玉就是不屑他的为人,弃患难糟糠不顾,只喜欢寻欢作乐,纵是有天大的才华,他也断不会与这样的人推心置腹。
文大兴是不管什么人不什么人的,只要有趣就行。
李牧九初来灵安城,原是在永州城的时候就听闻过魏稹,当时是读诗,他有一句:“伥鬼谋皮欲作虎,笑他不知虎在骨。”一直叫李牧九十分喜欢,但是坊间有他的传闻,没想到人品十分差,叫李牧九又爱又恨。
平日与魏稹交好的本就不多,除了灵安城的公子们还有些狐朋狗友,大都是想趁他饮了酒,写了诗词,偷来真迹卖钱去,丞相馆里的其他读书人也都与他是面上关系,张九亭这个人倒是没什么说道的,也不爱听一些自己没看到的东西就评定一个人的,而且是他身边少有的正派的人。
几人聊着诗词,聊着聊着却不知是谁起了头,竟然聊起来时政,薛玉来到都城,已将做官应为百姓谋福祉当成了自己此生要完成的愿景,他家在海华洲下平原宴,父亲是平原携领薛云山,几个叔父也是在海华洲内任职,同龄的几个表兄弟,都是仗着官家子弟,不费吹灰之力,某了官职,却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司其职,叫生性刚直的薛玉不喜,他眼见着那些寒窗学子,苦读诗书,空有满腔报复,却无地施展,叫人唏嘘。
“我突然想到有件事还没有去办,就先告辞了。”薛玉这人脾气太直了,一遇见自己不喜欢的人,连遮掩都懒得,起身就走了,他就讨厌听魏稹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文大兴怕魏稹面子过不去,便打趣道:“他就是想逃饭钱,咱们继续吃,能认识魏兄可真是天大的缘分,这顿我请了,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魏稹一看薛玉刚才的脸色就知道是看不上自己的,这些年这样的眼神也是见的不少了,但是如今的他搭上右丞相易善补的船,就是不想在做个浪荡子了,往日里一起吃饭的那些酒肉朋友,哪一个不是对他表面逢迎,背后尽是瞧不上,他受够了这些人的嘴脸,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得以飞黄腾达,定不会在为了那二两酒钱,装的浑浑噩噩。
一顿饭吃下来,不觉天都已经黑了,文大兴喝了好的酒,不免多饮了几杯下肚,临别的时候还与魏稹依依不舍,李牧九勉强的把他带回了相府,跟着薛玉把他抬到了床上,谁料薛玉给他掖被角的时候,听到他的胡话:“魏兄……你我都是时世的英雄……”
“什么?”薛玉听到,气忽然就上了头。
转头问李牧九可听到了吗?
李牧九装糊涂的摇摇头,借口自己头晕就溜了。
可是他没有喝醉,那酒桌上文大兴跟魏怜惜说的话字字都在他心里头。
“如今的大洲人人都是醉的,如若不是醉了,又岂不知道君是君,臣是臣?”魏怜惜说道。
“若是有人他就是不知道,那魏兄看要怎么办?”文大兴说道。
“那就让他知道。”魏怜惜说道。
“怎样让他知道?”文大兴问道。
“以牙还牙,让他知道。”魏怜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