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曲苏的眼神让开国侯看出了什么,他笑着道:“本来这个方法,虽然要劳动林姑娘亲自出手,但不会危害到她的性命安全。而且刺杀这件事,由人来做,再高明的手段,终究要留下些许痕迹。妖就不同了。”
开国侯身旁,黄衣法师嘿笑出声:“侯爷说得极是。若是寻常妖物由我来操控,必定能做到shā • rén无痕,事后更是查无可查。”
曲苏看到,几乎就在开国侯说话的同时,林梵的唇瓣一直在翕动,仔细辨认,她是在说:“让我去做。我愿,替岳周……哥哥去做。”
法师说完那几句话,抬手在半空一抹,曲苏突然就能听到林梵的声音了。显然那道无形的屏障已被撤去。
尽管林梵身体虚弱,说话声如蚊呐,但岳周还是听到了。
他眉眼轻垂,神情寡淡,此前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突然开口,且那声音似含着淡淡嘲讽:“若这才是最完美的方式,想必侯爷早就行动,又何必劳师动众,拿林梵做筹码相邀至此呢?”
黄衣法师看了岳周一眼,嗤笑道:“我虽自诩天赋异禀,驱蛊控妖,制作傀儡,种种书中记载百般难行之法,到我手上,都是手到擒来容易至极,但我也知,凡人不与天斗。林梵不是普通九尾,而是一只身怀怨气的怨妖。似眼下这般将她制住,已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无上之法,若是更进一步,贸然操控怨妖,使之煞化,那便是搅动风云祸乱人间的灭顶之灾!这三界因果,如何是我一个凡人担得起的?我可没有那么傻。”
说到此,他看向林梵,目光幽幽:“怨妖出世,百鬼夜行,那可是什么人性都没有的至浑至邪之妖物,世间一切,都沦为她眼中该杀可杀之物,不杀到满意为止,根本不会停下来。怨气既生,源源不绝,怨妖眼中,哪里会有‘满意’这两个字?真到了那么一天,怕只有传说中以一己万年修为造炁渊、镇百妖的青华大帝降世,才有可能化解怨气,斩妖镇噩了。”
怨妖这个说法,不仅曲苏是头一回听到,就连岳周都听得神色怔忪,眉心微锁。
开国侯见状,浅笑着道:“法师已然言明此法难行之处,想来岳先生也能理解,为何我别无他法,只得诚邀岳先生前来了。”
岳周回过神,神色寡淡:“侯爷费心,竟还搜罗出这般曲折惊险的传说故事,只为说服我安心上路。”
岳周亲口说出说出“上路”两字,开国侯面色便是微微一变,他端详岳周神色,正要再问,就听岳周又道:“我已明白侯爷所托,既如此,岳周却之不恭。”
开国侯煞费苦心,旁敲侧击,循循善诱,如今终于见岳周松口,面上的笑不禁更为和蔼:“得岳先生襄助,此行必定马到功成。”
岳周道:“我也希望侯爷能答应我两件事。”
开国侯笑着道:“这是自然,岳先生请说。”
岳周道:“第一,我希望侯爷答允,此事从头至尾,由岳某一人完成,我不与他人合作。”
开国侯蹙了蹙眉:“可以。”他又道,“不过,你若假扮张太傅,身边终究需要一些人手。”
岳周道:“我若有需要,绝不会和侯爷客气。”岳周这话说的狂傲,但他声名在外,开国侯一心邀他出山,见他这般狂傲不羁,颇有江湖上那些少年豪侠的姿态,反倒愈发放下心来。
开国侯点了点头,问:“那么第二件呢?”
岳周微微昂起了头,他并不知道,离他不远处,长着一棵足有百年的老梨树。这时节别的梨花早已落尽,可不知是这棵梨树品种不同,还是年纪太大成了精,仍有散碎白花簌簌飘落。此刻他昂起头,淡蓝色的布带随风而起,轻拢过眼角眉梢,灯火掩映之下,婆娑树影映在他的脸庞,细碎花瓣无声落在他的发丝,愈发衬得他肤白如玉,眉眼清绝。他浅浅一笑,似是骤然想到了什么有趣至极的事,那笑容又轻又暖,连曲苏站在一旁,都不禁有些看得愣住。
印象里,岳周从未露出过这样发自肺腑的轻松笑颜。
并不是他从前在她和林梵面前的笑不够真心,而是岳周此人,看似不羁,实则周密,心思周密至极的人,不论什么时候对手头的人事总是留一手的。
也正是因为此,岳周从前的笑不论多暖,在曲苏眼中,总觉着他是清醒而克制的。
唯这一笑,仿佛有一种释下一切重担的轻松洒脱。
曲苏不由自主地走近一步,不等她说什么,岳周已开口道:“第二件,就是希望侯爷可以亲口答允岳某,不论如何,都不可以为难林梵和曲苏,放她们安全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