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桩都不是无理要求,开国侯又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并不会在这样的事项上与岳周斤斤计较,因此答应得格外痛快。
他起身时,甚至心情颇佳地对岳周多说了句:“只要顺利此事完成,本侯必有重酬。也不知为什么,我今日见到岳先生,总觉十分投缘,希望日后,能与岳先生多多交流才是。”
岳周面上仍含着笑,朝着开国侯声音来向半转过身,在曲苏惊讶的目光中,朝他作一长揖。
或许别人不了解,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到大,曲苏最是清楚,岳周这人骨子里向来清高,哪怕真答应开国侯去刺杀太子,也犯不着对他真行如此大礼,曲苏不由得脱口道:“周周!”
岳周声音沉稳,无波亦无澜:“岳某在此,先恭贺侯爷心愿得遂,岁岁安康。”
开国侯虽觉岳周这番祝词略显突兀,但他知晓岳周此前多番推拒态度冷淡,今日这样客气,说不准只是欲向自己表明立场,不由豁然一笑:“若日后有岳先生襄助,本侯必定岁岁安康,日日开怀!”
*
三日后,便是岳周允诺开国侯前往皇都刺杀太子的日子。
当晚岳周将林梵从椅子上抱起来时,她已全身脱力,面如金纸,几乎无法维持完整的人形。曲苏靠近了才瞧见林梵藏在袖中的手,水葱般的指甲尽数折断,十根手指抓挠得鲜血淋漓,十指连心,锥心之痛,可以想见之前法师的种种折磨手段当真令她痛极恨极。岳周动作很稳,抱她的动作也格外轻柔,但林梵两手全是伤口,耷拉在椅子上的几条狐尾更是惨不忍睹,他动作再轻,也仍难免触碰到她身上的伤。
林梵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她双眸的眸色在看清岳周面容时已有回转,兽瞳褪去,血丝稍减,乖乖靠在岳周肩头,两绺白发自额际沿着脸畔垂落,亦如她本人一般,乖巧蜿蜒在岳周胸口。她看得不高兴,垂着眼儿非跟自己较劲,颤着手指想将那两绺白发悄悄拽回来,藏起来……曲苏在一旁看得不忍,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指尖飞快偷偷帮她将发丝拽回,掖回耳畔。
岳周道:“怎么了?”
曲苏飞快抹了下眼睛:“没事,压到小梵的头发了。”
黄衣法师似乎对于就这样放走林梵抱憾不已,但开国侯的手下站在一旁,他也只能不错眼珠地看着,多余一个动作都不敢有。
待曲苏和岳周走出银花林,彻底甩脱开国侯的人,林梵已变回了白狐原形,小小一团蜷在岳周怀里,两耳耷拉,双眸紧闭,白色的皮毛上显出斑驳的血迹,唯有粉嫩的小鼻子偶尔翕动着,轻蹭着岳周的手臂。
曲苏跟在一旁,看得心疼不已,从前她不知林梵是狐狸,看到开国侯的人送来那撮白毛时,还以为她伤的并不要紧。可如今看到林梵露出原形,虚弱得连眼皮儿都抬不起来,明明她一贯不爱掉泪,到底泪水还是在眼眶打了几转,无声洒落衣襟。
第二天一早,曲苏起了个大早,先去巷口买了些热乎的吃食回来,又到镇上医馆买了几味大补药物,问好方子,准备回家为林梵炖煮参汤,补养元气。林梵自打回到家中就兀自沉睡,岳周一心照看,几乎足不出户,更没什么心思吃东西。平日里摆上桌常常不够分吃的份量,这天清晨却几乎没怎么动,杯盘碗碟堆在桌上,就连曲苏自己,也难得失了胃口。
青玄的房间空空如也,他仍没有回来,随身的一应衣物也消失无踪,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曲苏推开门之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与青玄相识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如今一一回想,倒觉得这个人也没有初见时那般令人讨厌。只不过他们两个每每凑在一处,抬杠惯了,两个人吃饭的口味也相近,饭桌上总爱有些争抢。相处得久些,便发现这人也没那么难相处,有时还觉得与他说话别有趣味。可如今他走了,再没人与她抢食,那么多食物摆在桌上,曲苏才发现,自己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从前她也设想过,过些日子她暂离此处,与林梵和青玄这两个新结识的朋友告别的情形,但她从前从未想过,与青玄的分离竟来得这般突兀。
他走得匆忙,甚至等不及与她好好道个别。
又或许,在他心中,棠梨镇与他们这些人,本就没那么重要,红尘漫漫过客匆匆,本也无需道别。
曲苏对着满室空荡,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寂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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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斗嘴斗的欢,苏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相思了。给我鹅子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