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周道:“你该知道,自我八岁那年跟着翊大哥请来的易先生学会易容一术,旁人认人、记人,多依赖容貌着装,而我则是凭借骨相和感知。”
岳周本人便精通易容,自然知道不论容貌、穿着,甚至一个人的形态、气质,都是可以模仿改变的。也因为此,他辨认一个人的方式与旁人有着诸多不同,这点曲苏一直知道,但听到这儿,她还没有理出头绪,因此仍是默默听着。
“五年前有一次,我受命前往不夜堡刺杀,任务虽顺利完成,但临走前惊动了堡主,逃到一片密林时,眼睛忽然什么也看不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处密林有一种奇异的瘴气,毫无准备随意闯入,会有终身失明的危险。”
此事算得上岳周杀手生涯中难得遭遇的险事,曲苏对此也是印象深刻:“我记得你讲过,你在那儿遇到一个当地的猎户,给你吃了一味林中独有的草药,又为你指路,你才得以从树林另一个鲜有人知的出口顺利逃过不夜堡的追杀。”
岳周笑着道:“我撒了谎。”
曲苏不由得瞠大了眼,她与岳周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亲口承认这四个字,尤其她想不到,在这件事上,岳周有什么理由对她说谎。
岳周突然伸出手,抚了抚曲苏发顶:“那年我十八岁,你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这件事我当时遇到,总觉匪夷所思,便没有对你和盘托出。”
曲苏惊诧道:“你那时在林中遇到的人是林梵?!”毕竟能让一向博闻强识的岳周说出“匪夷所思”四个字,如今想来,也只能是与神异鬼怪一类的事相关了。
岳周笑了:“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人,因为目不能视,我格外焦灼,一路误打误撞,就走到了一处山洞,听到里面有潺潺流水,还有女子的笑声。”
曲苏“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你撞见了林梵沐浴?”天呐,这种话本中才会发生的段子居然会发生在岳周身上,也难怪他刚刚说,当年他只有十八岁,谈及这段经历时故意把神秘女子说成什么猎户了。
岳周若有所思:“她当时应当不是沐浴,我猜应该她当时在修炼什么功法。”只是那功法应当比较特别,而林梵当日坐在那股热泉之中,应当穿得也相当清凉。
那日他倚剑独行,一路摸索,走到那处山洞,就觉周遭热意弥漫,水雾氤氲,他正在思索这山洞内竟有一处天然温泉,突觉双目模糊可见一道独特的金色屏障,正震惊于如此情景绝非人间所有,就听一女子嗓音悠悠道:“怎么,被我惊世骇俗的绝世美颜震撼到了?”
“喂,我和你讲话呢!”女子的嗓音又脆又甜,说话间气势却有几分彪悍的可爱,“你看都看了,怎么还不理人!你这就是那些人说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岳周虽看不清眼前的情形,但稍一思索,约莫也知是撞见了不该瞧见的情形,这山洞之中颇多怪异,女子嗓音娇甜,言辞间却颇为大胆,他心生警惕,拱了拱手道:“抱歉,在下眼瞎,看不见。”想了想,他又补充了句,“故而无法点评。”
女子的嗓音透出几分气闷:“这是讽刺我丑到你了?!”
岳周:“……”他倚剑而行的姿势是不是不够明显,“是真的看不见。”
他记得来时的路,倒退几步,又朝女子声音来向拱了拱手:“打扰了。”
出了那处山洞,周遭又恢复了他初入山林时所感受的那种阴冷和窒息,他一路逃亡,眼睛看不到之后很是胡乱走了一段路,如今骤然从温暖干净的山洞回到这种湿冷的环境中,不知不觉就有些乏了。他计算着刚刚进山洞前走出的距离,沿着之前探索的路又走出一小段,在一棵大树上刻下标记,便坐了下来。
这片山林很大,又有诸多支路,就算他双目无碍,想要在密不见天的林中找到正确的方向走出去,也要一路捺下性子做好标记,才能少走弯路。如今他看什么都模糊一片,行走间更添不便,想来要在这儿更多煎熬几日。只是不知下山后解了这瘴毒,会不会留下什么不良症状,影响日后行走。正这样想着,他就觉身边传来一阵细小的摩擦声响。他坐在原地未动,手却倏然伸向左侧身后一捞,果不其然,一只胖墩墩的毛绒团子就这么被他捏在指间。他凭借手感和气味略一判断,便浅浅一笑:“原来是只小狐狸。”
那还是只幼崽,身体圆滚滚,全身毛绒绒,头上两只尖耳摸着也软乎乎的,被他这样捏着,也不知是因为害怕直接怂了,还是尚且不知什么是怕,一点都没有要攻击他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