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周自身后包袱摸出一块干粮,掰碎了几块,喂这幼崽吃了,一边摸了摸它的脑袋:“我这无肉也无酒,吃完这些,你还是自己去寻些野味罢。”
喂过这只小狐狸,岳周便又起身,继续沿着之前做过记号的路向前摸索。却不知小狐狸吃饱乖乖蜷着的大树身后,一抹红色的身影悄悄现身。她从狐狸幼崽的爪爪里捏起一块干粮塞进嘴里,嘀咕了句:“这是什么玩意儿。”
干粮本就不是什么好吃的食物,岳周又在林中行走了两日,林中湿气重,干粮受潮,味道更是有如泡发了的木头一般,干涩无味,难以下咽。林梵嚼了嚼,连连呸了两声:“这都是什么呀!”她又看向岳周走远的方向,不由得同情道,“心地倒是不错,就是这吃东西的品位也实在太差了。”
岳周一开始并不知身后悄悄跟上了一位女子,只是接下来两日,他先是在河边捕鱼时,莫名摸到以一片宽大树叶盛着的蜂蜜,又接连被几颗可以食用的新鲜野果砸在身上,而他这一路行来,除了先前在洞中遇到那女子,再没见过其他人,不用想也知道,这都是那位女子所为。
他当时并未多想,只是对方既然不愿现身,他也不便贸然出声道谢。
虽然此前只是短短一面之缘,他已发现,这位女子身份应当不一般。寻常民间女子,绝不会孤身一人生活在这般危险的林中,更不会意外被男子看到清凉穿着,还敢主动出言调戏。尤其,若是凡人,以他的内力修为,如此距离,他不会觉察不到半点气息。
接连两日,每餐都吃到蜂蜜,他的眼睛虽然仍然看不清周遭,但那种有如蝎蜇的火辣刺痛之感已渐渐散去。而真正让他确定女子绝非凡人身份的,是他即将走出山林那天,彼时他再一次摸到刻有痕迹的大树,准备向右行时,突然听到左边地上“噌”的一声,有如金石坠地之声。
这声音听着熟悉,他脚步微顿,突然记起,是在山洞中与那女子交谈时,她身上就传来过这种清脆的声响,应当是金玉一类的佩饰。
他抬起脚,转而向左,那道声音便一直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声响清泠悦耳,一路蹦跳着为他指路,直到最后一刻,走出密林时,他微转过身,朝着身后模糊一片,深深行了一礼。
回想起那日情形,岳周笑了笑道:“自打今年我隐退之后,便一直想告诉你,或许我双目失明,并不是因为那天的剑气,不夜堡密林瘴气位列天下七毒,说不准我是那时便落下了病根。”
也正因为有过那天的短暂失明经历,兼之这几年来他历练颇多,对江湖上的许多事也多有厌倦,今次再度失明,才能拥有如此平静的心境,遇事泰然,处变不惊。
曲苏一听就连连摇头:“才不是。”岳周中瘴毒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要是落下什么病根,早就有所觉察,他如今这样说,无非是想她心里好过。
将岳周方才所讲细细咀嚼,再回想林梵所讲她与岳周相识以来的点滴,曲苏越想越是心折,拿胳膊肘儿怼了怼岳周手臂,小声说:“你那时就知道林梵不是人类女子了,有没有一点怕?”
岳周笑了笑:“是人非人,都是救我的人,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曲苏也跟着笑道:“通透!不愧是你!”她忍不住将岳周所讲串联起来,细细品味,说来也真奇异,若是在昨日之前,就算岳周亲口对她讲出这段经历,怕她也会将信将疑地觉着他发高烧说胡话。有些事,若非亲眼所见,不论旁人说得怎么绘声绘色,总之是难以置信。开国侯那人城府至深心思奇诡,但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曲苏这般想着,一边道,“林梵给我讲过,她第一次见你那天,眼见你被书塾的几个半大孩子追着打,还有两个小的朝你砸石头,她见你长得好看,明明有功夫在身,却全不还手,就路见不平替你出声教训那几个小家伙。她以为那便是你们的初见,却不知,其实你们的初见比这还要早很多呢!”岳周出门在外,多做易容,尤其似这般执行任务,更是改型换貌得连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同门都辨认不出。故而林梵并不知道,几年后她在书塾一见钟情的瞎眼男子,其实正是从前她在林中修行时曾见过、调戏过、还帮助过的独行剑客。
岳周浅浅笑着,没有说话。
后面的故事,他也在回忆,却并不想讲给除了他和林梵之外的第三个人听,哪怕那个人是曲苏,是他这辈子的至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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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周周和小梵初见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