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华容夫人肆意妄为,拥有世间英伟男子也难以企及的野心和能量,她和其他弟子心甘情愿地追随,对华容夫人,她们既有崇拜,也有敬畏;那么刚才司徒琰用一个眼神已经让她明白,这个人比华容夫人还要可怕。
司徒琰是个疯子。
疯子没有原则,更无底线,随时随地都可能陷入癫狂,杀一切想杀之人。
她不想成为献祭疯子的第一人。但恐怕那个人,距离他们布下这张名为“献祭”的天罗地网,已经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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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苏与青玄分得相邻的房间,夜已深沉,曲苏却毫无睡意,如从前在外行走时那般逐一检查过房内各处,这才坐下来,从门口取过婢女送来的热水,新沏了一壶热茶,边喝边道:“接过这么多单,就属这一次最奇怪。哪有杀手等着被杀对象主动上门的,这都叫什么事啊。”
房内灯火昏黄,曲苏和她一同在雨中行了许久,几绺发辫濡湿垂在肩畔,檀黑的发缠在颈侧,她本就生得肤白,这般黑与白映衬着,茶香氤氲间,更显出被热水润泽的唇嫣红一抹。
青玄坐在一旁,目光幽幽:“这单子你如今可还要接?”
曲苏闻言挑了挑眉:“怎么,这单子有什么不可接、不该接之处吗?”
青玄见她一径只管自己喝个舒服,微垂着眸取过茶壶,清洗过杯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若那斛向秋并不是司徒琰口中为非作歹的嗜杀之人,你可还要杀他?”
曲苏本想说此事她心中自有判断,可看着青玄那副澹然若素的模样,便故作桀骜道:“他是好人怎样,是坏人又如何?况且有的时候,同一个人是好还是坏,你问不同的人,可能会是截然相反的答案。我是杀手,杀手的信条,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shā • rén之前还要先好好判上一案!而且,送上门的银子都不伸手拿,可要遭报应变成穷光蛋的。你再多啰嗦,当心我揍你!”
青玄喝了口茶,水质着实一般,茶叶更是陈茶碎屑,喝在嘴里有一股浑浊的苦味,唯一可取之处,便是这热水烧得够沸,一杯烫茶入肚,多少能让淋了半宿雨的人暖和一些。面前坐着那人,平日里看似耽于享乐,挑剔吃喝,可对着哪怕是寻常人也会嫌弃的粗茶,却没有多一句抱怨。这般想着,他抬眸瞥了曲苏一眼,淡淡道:“我曾听说紫微大帝收录过一首仙曲,名为《勇气》,如今想来,倒很适合你来演绎。毕竟除了这一身愚勇,你也不剩旁的什么了。”
曲苏“呵”了一声,她本来还想问问青玄,今日可曾看出那司徒琰有何异常,结果被他这么一激,心有千头万绪,也悉数化为怼不过这厮的懊恼:“我困了,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青玄看了她一眼,从前在棠梨镇时,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午后无事还要吃着零嘴儿在后院葡萄架下补眠小憩,今日这一番折腾,眼下还真显出两抹淡淡烟青,看来是真倦了。他不再多言,转身出了房门。
夜雨消歇,苍穹之上,铅云翻滚,周遭却连一丝风也无,绿柳低垂,花儿仿佛也陷入沉眠,万物安静得不似真实,像在酝酿着一场更为盛大可怖的风暴。青玄双眸微阖,右手捻诀,黛蓝衣角翻飞,人已悬至半空。
从这个角度俯瞰整个城主府,栽种着幽梦引的碧落湖,西北角遍栽绿竹的藏翠林,乃至靠近后山的石洞三窟和观音庙,整个府邸都处在一个巨大的阵法之中。此阵法锁妖镇妖,可以说,一旦有妖入局,纵有通天法力,也难以施展半分。这也是他自抵白帝,便丝毫感应不到千千所在的真正原因。
有人苦心布阵,将千千藏了起来。
一切与他事先所想,分毫不差。
但若反过来思索,既有锁妖阵,必定有妖被锁,由此也就不难猜出,这布阵的人到底将千千藏在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