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阿秾敲门时,曲苏正在忙手上编织的活计,顾不上起身,便喊了声“进来”。
房门打开,前头站着小二:“客官,您的梅花汤饼,花菇菜心,水晶虾肉包,荔枝玫瑰冻,海棠酥。还有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曲苏应了一声:“另外两个房间的都送了?”
小二让出半个身子,让身后的人先一步进来,这才带着身后的人进房门布菜。
曲苏看到来人,不禁一乐:“外面不是下雨了?说好各吃各的,怎么,才半日不见,就舍不得我了?”
来人正是阿秾。
她仍是前几天那件水蓝色的裙子,脸畔一对拇指肚大小的明珠摇曳生姿,雨夜幽幽,烛火明亮,愈发映得她星眸泠泠,只是看向曲苏的神情与之前当着青玄面时格外不同,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幽冥冷意。
门外秋雨霏霏,放眼望去,江上一片浓雾,白茫茫地什么都看不真切。她却只着单衣,一片衣角都未曾沾湿。好在她还懂得在人前遮掩,来的路上,装样子地举了把伞。进了房门,就将那伞阖上靠墙立着,她转过身:“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曲苏瞥了她一眼道:“看来你不是来闲聊的。”
阿秾道:“的确不是。”
小二带人布好了菜,刚一躬身欲走,就被曲苏扬声拦住,她唇角微勾看着阿秾:“看来阿秾姑娘不需要吃晚饭了,那我就告诉他们,也别白走一遭。原说好送去你房间的那些酒菜,不如他们几人就地分了,也不算辜负我一片心意。”
小二等人一听,面带喜色连声道谢,倒退几步出去,还贴心地为两人关上房门。
阿秾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被曲苏这么一搅和,准备了半天的词儿一时全忘了。
这阴天下雨的,船走得又慢,哪怕吃了她之前从曲苏手上买的薄荷茶,人也有点晕沉沉的,从早上起就不大舒服。如果有别的选择,她也不想专挑吃晚饭的时辰来,大冷天谁还不愿在房内吃点好的?
可如果不挑这个时候,其余时间,青玄总是和她们两个同在一处。错过今晚这个机会,她怕自己跟到雒城也没机会下手。
有青玄在,阿秾自问就算有一百个好盘算,也无从施展。
却不想曲苏翻脸比翻书还快,甚至不等她张嘴,就直接免了她的晚饭。
阿秾咬着唇想要坐下,却被曲苏伸臂一拦。
曲苏唇角的笑淡淡的:“我吃饭时,最讨厌别人打扰,败了兴致。有什么事你抓点紧,说完走人,这梅花汤饼泡久就不好吃了。”
阿秾僵在原地。
曲苏见她不吭声,干脆拿起筷子:“没话说?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外面雨水凉,我只是个凡人,可不想大晚上的吃了风闹肚子疼。”
阿秾身形一闪,转眼便闪身至曲苏面前,覆盖着细密银鳞的五指微张,锋利的指甲与曲苏纤细的脖颈几乎只差那么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阿秾眉眼低垂,瞪着曲苏的眼瞳,幽蓝色的光一闪而过:“你还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她摩擦着牙齿,瞳孔几乎形成竖瞳,“我还当你不知道怕!不知道自己只是凡人,而我是妖!”
曲苏眼角眉梢一丝波动都没有,阿秾的指甲距离她脖颈动脉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她却可以做到哪怕开口说话,身体也没有丝毫的颤抖:“我是凡人,你是妖,但你别忘了,我隔壁的隔壁住着谁。”
阿秾五指瞬间一拢,却没有如想象中那般,一把捏碎曲苏的喉咙,反而向下一刮,拇指趁势压住形状纤巧的锁骨,另外四指则扣在她后颈。
她的指甲虽然只有半寸长,却比人间最坚硬的兵器还要锋利。只是那么一落一刮,曲苏的锁骨处已然显出一道血痕。
“你从前就是这样吧?当着尊上的面故意做出这副柔弱无依的样子,让尊上为了你杀我同类……”阿秾到底是妖,看起来只是一个轻巧非常的动作,却能压得曲苏坐在凳上,浑身动弹不得:“别再拿尊上压我!你以为自己是谁?还真当尊上会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吗!”
“你也说了,我只是个凡人,对着我一个凡人,倒也不必这么大阵势。”
说到这儿,曲苏看向阿秾,眼睛里透出几分兴味,“所以你一开始非要吵着闹着的,一路跟在你家尊上身边,就是为了杀我。”
曲苏这话说得格外平静,甚至听不出一点儿疑问的意思,却把阿秾说得眼神微茫,她垂下眼睫,不再看曲苏的眼:“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女人。”不仅厚脸皮,心眼黑,而且胆子也大,从她进了房门到现在,竟然一点儿都没吓唬住她。
若论耍嘴皮子,她明显不是曲苏的对手。可若是比武力,青玄此刻就在船上,别说只相隔一个房间,以青玄的修为,就算相隔数里,她一旦施展法力,也会在第一时间被觉察。
这个曲苏,可比她事前预想的难对付多了。
阿秾越想越是不甘心,忍不住瞪了曲苏:“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一种困扰吗?!”
曲苏眨了眨眼,神色很是无辜:“困扰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