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戏子有人捧才会红,一样的道理。
至于谁捧,观众?金主?无所谓,总归是要个“捧”字。
所以,今儿台上的演员们个个都表演得很卖力,尽管自己不过是个喜欢黄梅戏的票友而已,瞧着观众席上坐了十几二十人,内心也是欢喜无限。
台下。
有人吐出一片瓜子壳,笑吟吟地点评道:“看台上那两个人,虽然是假扮夫妻,但也挺般配的啊,看着好有夫妻相。”
“演戏而已。”旁边人冷语。
前那人一笑,“可你看他俩互看的眼神儿,眼睛里的光可不会骗人,一定有点故事啦。”
旁边的人将目光投向舞台。
上面夫妻二人已经入城在观灯,想必灯会上的灯漂亮极了,又好看极了,此时的锣鼓和高胡声都很热烈激越,两个演员也是载歌载舞得欢快异常。尤其那王小六,愈加热情、诙谐。你说那里有一只老黄牛灯,他就给你来个哞哞的叫。你说这边有只大白鹅灯,他就捏着嗓子来了段嘎嘎嘎的声……演绎得活灵活现,他用声临其境的方式,将观众带入了一个热闹繁华的灯会现场,仿似自己也亲眼所见。
亦将他的妻子逗得花枝乱颤。
于是强行将“他就是演技好”这几个字咽了回去,默然不语。
戏台上,王小六同妻子手牵手在台上走了一圈儿,假模假样欣赏了一片灯,那王妻又唱:“这班灯观过了身,那厢又来一班灯,我手捧唐朝灯一盏……”
王小六插话喊:“老婆---”
王妻:“哎,你叫我做什么”
王小六:“何为唐朝灯一盏?你一一说把为夫听。”
王妻:“有唐僧去取经,前面走的猪八戒,后面跟的是沙僧。”
王小六:“大闹天宫孙悟空,丢了腔丢了腔,丢了南腔与北腔……”
王妻忽的拉住他,“走走走,把家去。”
王小六:“麽事啊?”
王妻:“不看了嘛!”
王小六:“你讲啥?”
王妻愠怒跺脚,向夫君告状道:“你看那个老几,看灯又不看灯,光把两个眼睛看着我!”
王小六举目张望:“啊,在哪里?”
王妻伸手,朝舞台下面某处一指道:“不就在那里吗?”
接下来,该是扮作夫君的演员走到舞台边缘,对近前一位观众佯装呵斥,道一句:“你这个老几,看灯就看灯嘛,你……”
燕渠忽的一怔。
视线所及之处,是台下观众席上第一排第五位、正对舞台的那个女人。
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微扬嘴角,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怔忪只在须臾间。
燕渠面色一肃,硬着头皮照着台本,一本正经地冲秋怡继续“生气”地喝责:“你老把眼睛看着我的老婆做什么哟!”
斥罢,他气咻咻甩袖转身,一气呵成。
身后,因他那一句,观众们都把目光向秋怡看去,顿时被逗得哄堂大笑。
第一排正中央坐得齐齐整整,清一色都是女人,数她们笑得最欢畅。
除了秋怡,无人察觉到燕渠的失态。
《夫妻观灯》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压轴戏。
表演结束,燕渠进了后台,有些心不在焉。
前面表演的演员们因为下戏早,已经卸完了妆。但大家都没走,等着燕渠他们这最后一出表演完毕,所以此刻聚在一处闲聊呢。
个个都很开心。
“今天来看我们表演的群众还挺多的。会不会是听谁说我们演得好,慕名而来的?”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名声一旦打响,照这样子发展下去,会馆说不定可以重新开始每周都能有稳定的演出了,我们完全可以谋个第二职业赚点外快,哈哈哈。”
“有人捧场真开心,就是不晓得他们最喜欢今天的哪出戏。”
“哎哎,难得今天来了这么多戏迷,你们说我们要不要给团长提个建议加一两场戏啊,以示对观众们捧场的感谢?”
……
业余票友团团长老张撩帘子进来,满脸激动地大声击掌道:“安静!安静一下!大伙儿都听我说---今天的表演赢得了观众们的高度好评,有几位资深戏迷刚刚当场给我们团捐赠了十万现金赞助!现在,大伙儿都跟我出去表达一下对这几位戏迷的感激之情!”
哗---
这话顿叫众人都沸腾了。
“我就远远瞧着大门斜开一条缝,呼啦啦挤进来了七八个女人。团长,是你抖音上的女粉丝追来了么?”
票友团团长老张不遗余力地宣传黄梅戏,六十多岁的年纪了,还跟自己十一岁上小学的孙女学用抖音,就为了让老祖宗的文化能传承下去,推广开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因为老张在抖音里面从未露过真容,总是以浓墨重彩的男性角色出现。他年纪虽大,但是常年锻炼身体,化妆之后竟看不出衰老,于是扮相之后颇有些年富力强的男人模样,从而导致抖音上吸引了一大批舔颜的女粉丝,于是引得团友们每每拿此开他的玩笑,说他以色~诱人。
有人开了头,大伙儿都开起玩笑来。
“追到现场来了?真够疯狂的。老张,回去怕是要跪搓衣板喽。”
“也不一定是女粉丝啊。台下坐了那么多人,有男有女。咱这是戏园子,你们见过哪个女人在戏园子抛金撒银的?所以我猜是男戏迷。”
“十万块啊,出手好阔绰,这是阔少预备要包戏子的节奏啊。团长,赶紧去问问,那位阔少想捧哪个?”
“前一场演的是《天仙配》,再往前是《女驸马》,再再前头是《孟丽君》,所以那位是想包七仙女还是女驸马啊?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