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送小红旗的,听说过送感谢信的,这送自己做的油纸包的吃食,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油纸包被拆开,六小块鸡蛋糕出现在众人面前。
“切,这也太小了吧,四个还没有供销社的一个鸡蛋糕大。”坐得最近的一个少年伸头看了眼,下意识吐槽了一句。
赵明诚立马喷了回去:“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人家小姑娘把自家最珍贵的东西都送来了,你还挑三拣四啥?”
他这话一落,办公室里倒是一片寂静,半晌,才有人低低说了一句:“这是……感激我们的?因为……我们帮了她?”
“是啊。”有人应了一声,看向油纸包的眼神有些复杂。
有些感动,更多的还是内心充盈的蓬勃的力量。都是半大的小子,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巴不得做出点大事来,最希望的不过就是得到别人的认可。
对城里条件好的,这丁点儿的鸡蛋糕是不算什么,可那种被需要、被感激、被珍视的情感刹那间涌过来,却让人心头暖暖的,眼睛都忍不住有点湿。
办公室里的每个青年都拿了一份,桌子上还剩下一小半,也被他们分给了当时去林家却不在办公室的成员们。
他们握着那小小的一个油纸包,心中均是思绪万千。
赵明诚拆开尝了一块,浓浓的鸡蛋香味萦绕在唇齿之间,细腻入口即化,还有着淡淡的甜味,想来放了不少糖。
他忍不住鼻子酸酸涩涩的,有一种莫名的骄傲感和使命感,擦了把眼睛,心中暗暗做下了决定,若是之后还遇到了这小姑娘,一定要多多照应点。
多好的小姑娘啊!难怪人家生产大队的队员们都那么帮衬她说话。
……
越是往里面走,光亮越少,给人一种压抑闷沉沉的感觉。
林彤挎着小篮子,穿过了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小黑屋,终于站在了林奶那间房的门前。
“姐!姐!你是来带我们出去的吗?”
“妹,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带我们出去吧!求你了!求你了!”
林家的宝妮们本都一脸颓废地蜷缩在角落,看见林彤的身影忽然出现时,先是怔楞,而后是无与伦比的激动。
一个个地挤到了门前,面容扭曲狰狞,声音沙哑,却是亲热地宛若两人。
“姐姐妹妹”都一股脑儿的喊上了,半点看不出曾经那居高临下辱骂“贱骨头”“一窝子烂货”的姿态。
林彤平静地看着她们,半晌,才轻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只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不。”
我不是来拯救你们的,我是来把你们彻底推向深渊的。
一个字宣判了死刑,林家宝妮们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满脸颓丧与落魄,捂着脸大声哭泣:“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眼泪和鼻涕糊在一起,黏在脏兮兮的手上,红肿的眼睛下,浓浓的黑眼圈完全遮掩不住。各种血痕虬虬结,有的已经鼓脓,看起来极为可怖。
林家宝妮们因为岁数小,所以还能畅畅快快地哭出来,林奶和林大伯娘他们,却是用一种万分复杂的眼神瞧她,里面凝结着许多旁人看不懂的意味。
几天磋磨,脱胎换骨。就连往日最会闹腾的林二伯娘,在棍棒加贯耳教育的双方加持下,也安静了很多。
林奶的声音还是略显冷淡,浑浊的眸子抬眼看她:“你怎么来了?”
此刻她的语气竟是惊人的平静,林彤很难想到,原来有一天,她还能和平地坐下来,和林奶来一场安静的谈话。
她把挎篮递了进去,将滴了香油的玉米面饼子塞给了林家众人,甚至顺便塞了一起批-斗住在隔壁的那两个老人几个。
她拿着空荡荡的挎篮,和被暂时带出来的林奶一起,坐到了小黑屋外面的两个凳子上。
“前几天是第一次批-斗,还有两次批-斗之后,你们就要被下放农场了。”林彤垂着眸。
林奶咀嚼着玉米面窝窝头,没说话。
林彤轻笑了一声,又抬眼道:“奶,你知道吗,农场那边的条件特别恶劣,全是各种风沙,土地种不出粮食,光两个老人根本无法生存。”
林奶的面色稍动,浑浊的眼中有光一闪而逝。
她刚要继续开口说什么,林彤已然起身离开。带着红袖章的少年将她重新关进了那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她们还将绝望地等待着剩下的两次批·斗和下放农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