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繁露痛归痛,口齿依旧清晰,声音格外洪亮。
“闭嘴!闭嘴!你立马闭嘴!”高阳王气得冲过去,就想捂住她的嘴。还没碰到白繁露,她就痛不欲生叫起来,一边叫一边抱着头躲,像是吓破了胆子。
“啊!殿下别打我!我再也不说殿下不能人道了!别打我!”
站在门口的公子小姐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有人冲进来,合力拉开高阳王,还有些小姐们连忙去安慰白繁露。
“没事了,没事了。”她们怎么都没想到,以往高高在上的白繁露,竟然会爱上这么卑劣的男人,对方还不能人道!她们同情白繁露之余,又不由生出几分自得。她们虽然没白繁露这么有才名,有美貌,但是她们将来的夫婿肯定比高阳王好。
白繁露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止她和高阳王两个人。原先的惊慌失措瞬间从脸上消失,她立马放下手,一把挥开其他人安抚的手,重新恢复往日的高高在上与清冷。然而周围人早已看出,那不过是她强撑出来的伪装,神色中满是怜悯。
接收到那些怜悯的眼神,白繁露抿了抿唇,低着头快步朝外跑去。
【系统,怎么样。够惨吗?大家同情吗?任务条动了吗?】
【动了。爱上渣男,反被渣男抛弃利用,够惨了。任务条一下子往前推了百分之三。】
白繁露喜极而泣,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她挣点任务进度可真是太难了!高阳王果然是个好助攻!接下来她还要再找机会,在大众眼中巩固她错爱渣男,甚至对渣男痴心不改的形象!趁着这个办法有效,多刷一点任务进度!
有几名闺秀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此刻,正好看到素来清冷高傲的白繁露双眼含泪,泪光闪闪,内心不由低叹一声,小心翼翼地为她让出一条路,心中同情不已。
唉,白繁露真是太可怜了。
一见白繁露走了,高阳王也狠狠地甩开身边几名男子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路过呆愣愣站在门口的孙修广时,高阳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已经认出,这张脸就是他曾在大都督府见到那张脸。这回算他载了!
高阳王怒气冲冲冲出包间,却没有回府,而是又往楼上大步走去。先前说好,大都督也会在酒楼里等情况。
上了三楼,高阳王一把推开守在楼梯口的护卫,满脸阴沉,满是怒气朝大都督所在的包间大步走去。面对包间门口侍卫的阻拦,高阳王丝毫不像先前那样恭恭敬敬,反而粗暴不已硬要闯进去。
得罪大都督又怎么样!不过一死!眼下的情况,他活着还不如死了!
“让他进来。”
房间里传来低沉的男声,门口的侍卫收手放行,替高阳王推开门。
三楼包间的格局与二楼略有不同。二楼是普通的酒楼,三楼更像雅致的书房。墙壁上挂着画,墙角立着书柜,靠窗摆着书桌,桌上甚至有棋有笔有纸。中央铺着清新雅致的草席,席上摆着几张矮几。身着玄色长袍的高大男人坐在正对门的矮几后边,此刻正低头阅着手中的文书。
“殿下有何事?”对着高阳王,殷洵依旧显出几分谦和尊敬。
先前因为愤怒而引发的冲动,真正见到殷洵时,已经被压制得差不多了。高阳王深吸一口气,朝着殷洵道:“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问出这话时,高阳王在心里笑了下自己。理智回来后,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殷洵是谁,是满是狼子野心,对他们大梁的皇位虎视眈眈的权臣。
“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他太天真,竟然信了殷洵?还是因为他是为了除掉大梁的亲王?为将来夺取大梁皇位做准备?高阳王心中浮现出众多理由,越想越觉得殷洵狡诈阴险无比!他愤怒又警惕着殷洵的回答。
殷洵屈指敲了敲桌面,回想起方才听到的,久违的系统声音,唇角不由往上一翘。他声音温柔而满是磁性,深情款款。
“因为我爱她。”
满脑子阴谋诡计,权谋斗争的高阳王:???
他瞪大眼睛望着殷洵,很想骗自己是听错了,但殷洵脸上的表情,又证实了他没听错。
“你——”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她都想杀你了!你竟然还爱她?!高阳王和溧阳长公主这对兄妹,在不同的时间面对同一个人,发出了相似的质问。
堂堂大都督,权势滔天,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然对一个想要杀自己的女人这么爱!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高阳王心酸不已:大梁落在这种人手上,真是迟早要完!
……
送走高阳王,孙修广前来向殷洵禀报方才的具体情况。
他说着自己按照白繁露的要求,提前带人到包间门口,正好听到高阳王自爆自己的阴谋,自爆他如今已经不能再人道。
殷洵等了一会儿,不见孙修广继续往下说,他抬头朝孙修广看了眼,“然后呢?”
“然后——”孙修广咽了口唾沫,欲哭无泪。然后他要怎么说,说您一向爱慕的白家姑娘,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高阳王表白真心,还因为被高阳王伤透了心,所以哭着跑走了?
早知道白姑娘会对高阳王爱得如此深沉,他就不接这活了!
眼看自家主子敲了敲桌案,似是有些不耐,孙修广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拼了!
“白姑娘之前一直被高阳王迷惑,在听到高阳王那些狼心狗肺、自私无情的话后,白姑娘大失所望,当众指责高阳王。高阳王狗急跳墙,竟然对白姑娘动手!白姑娘彻底失望离开!”孙修广慷慨陈词,将方才的情境小小小小得修饰了一下,着重放在白姑娘对高阳王失望上。
想起方才系统的话,殷洵深深看了眼孙修广。
孙修广心里一抖,笑容满面,“主子!您果然英明!”他一脸敬佩,“经此一遭,白姑娘看清了高阳王的真面目。主子这时再多下些功夫,一定能彻底俘虏白姑娘的心。让她看清楚,主子您才是真正的良人!”
殷洵看了眼信誓旦旦的孙修广,心中哂笑,孙修广果然也被白繁露骗了。她不过是想让世人都觉得她眼瞎了,被辜负,太惨了而已。
沉吟片刻,殷洵开口,“后天的宫宴,改一下,让朝中官员都带上女眷。”
白繁露悄无声息回了白府,除了跟她一块儿出去的婢女和护卫,谁都不知道白繁露闹了场大fēng • bō。
高阳王派人封口速度非常迅速,然而也只把这个消息捂住了大半天而已。第二天上午,连白与晴、白雨霏都知晓了高阳王休妻的真相。
白与晴得知昨天发生在酒楼里的事,沉默了半晌,庆幸不已。还好还好,她当初谋划嫁给高阳王这事没成。不然今天被高阳王这个人渣设计谋害的就是她了!
当真是恶毒!
想到高阳王,白与晴就想到白繁露。她幽幽叹了一声,没想到白繁露竟然还是个痴情种。
好在,白裕一直记挂着今日新帝登基一事,并未听到下人禀报昨日之事。新帝登基,白裕大概是最高兴的那一批人之一。新帝登基,朝廷就会恢复正常。新帝才七岁,生母又势弱,不过是小官之女。谁不知晓,新帝登基之后,真正的朝廷大权仍然掌握在大都督手中。而大都督前几日可是亲自派人送礼给他二女儿的!
有这门姻亲在,他的仕途只会一帆风顺!
白裕喜气洋洋出门去参加新帝登基典礼,傍晚归来时,却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水。
一回白府,他阴沉着脸让人去把白繁露叫到书房来。白裕身边侍从见状,急忙去向谢氏通风报信。
白繁露早已对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做好准备。果然,一踏进书房,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她飞来。
落后一步赶到的谢氏,一见到这一幕,差点眼眶眦裂。幸好下一秒,她看到白繁露动作敏捷躲了过去。
谢氏急忙上前,将白繁露拦在身后,冲着白裕怒声:“你又想做什么?!”
白裕站在书桌后边,一手撑着桌面,喘着粗气,眼睛愤怒到发红,“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个好女儿做了什么?!”
不等谢氏开口,他怒瞪着谢氏,“你知道她昨日背着长辈偷偷出门做了什么事?!”他今天一碰见同僚,同僚看他的眼神尤为古怪,满是同情。有和他交好的同僚将昨日之事告知他,他简直丢尽了脸面!
若光是这事也就罢了。想到今日认出的那人,白裕脸上怒气更盛,“你知道前几日攻入洛京的殷大都督是谁吗?!”
谢氏微微皱眉,不明白白裕为何提起这个。
白裕冷笑了两声,“就是和这个孽障和离的徐幕!”
谢氏猛地瞪大眼睛,随后深吸两口气,朝白裕冷声道:“那又如何?”
“如何?!”白裕声音猛地拔高,“她快要把我们全家人都害死了!她为什么会被休!就是因为人家高阳王也不想得罪大都督!”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这个蠢货闺女绝对没本事抓到什么高阳王不能人道的把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他突然抬手指着白繁露,“她现在就是个祸端!人人避之不及,不想沾上一星半点!”
高阳王只是因为娶了白繁露,怕殷洵报复,就急急忙忙休妻。而他这个孽障呢!从殷大都督上门入赘以来,羞辱过他多少次!殷大都督要是翻起旧账来,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她!还有他们这些白家人!
“不行!不能让这个孽障连累到我的乖孙子!”白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此刻神情冷漠。她抬起拐杖指着白繁露,冲着白裕大声喊道:“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想办法把这娘俩赶出去?!殷大都督要是计较起来,你想让我们一家给她俩陪葬吗?!”
白裕暴怒的神情一滞,他看着白老夫人,又看了眼听到这话后,眼神微愣的谢氏,皱着眉朝白老夫人疲倦道:“娘,这事我会处理的。你就先回去吧。”
“不行!”白老夫人态度格外坚决,“你别想让我的好孙儿给这两个女人拖累。”
白裕迟疑着,“其实,可能也没到那个地步。”他揉揉眉心,“雨霏不是才收到殷大都督的礼物吗?殷大都督显然很看重她,如果让她在殷大都督面前美言几句,说说情,想必也不会连累到我们。”
书房里的这番动静,早已将其他人引来。白雨霏、孙姨娘三人都在。听到白裕的话,白雨霏低下头,咬了咬唇,轻声道:“如果,如果他……我愿意求他帮忙放过姐姐,放过白家。”
白老夫人没搭理白雨霏,她一拐杖差点打到白裕身上,“你是混账了吗?!”“别说雨霏还没和殷大都督真的成,就算真成了,做什么要把这种人情用在这种事情上。你现在把这个女人还有她女儿赶走!你赶不赶,你要是不赶,我现在就去你爹灵位前哭你这个不孝子!”
白老夫人说着,当场开始抹眼泪,边哭边喊,“裕儿他爹啊,我这些年过得……”
白裕最怕他娘说他不孝。一听到这话,当即大声道:“行了!我派人把她们母女俩送到庄子上去。”白老夫人的哭声立马又高了一些,白裕连忙改口,“我让人把她们送到寺庙里去,让她们剃度清修!”
“孩儿他爹啊!你走得早,我辛辛苦苦带大的孩子,现在不把老娘放在心上了……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白老夫人拐杖一扔,坐倒在地上,哭天抢地。
谢氏看了眼白裕,果然从他眼中看出动摇。将近二十年过去,老太太撒泼的本事半点没弱,而白裕也一如即将承受不了老太太的撒泼。
白繁露望着这一幕,眼中满是厌恶。她看了眼身侧的谢氏,脑中曾有过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父亲,别把我们送走!我不想去庙里做尼姑!”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的白繁露忽然间神情激动起来,脸上满是仓皇,“徐幕他肯定会报复我的。只有留在白家,我才有一条活路。”她说着,快步走到白雨霏面前,紧紧抓着白雨霏的手,好似癫狂一般,“妹妹!妹妹!妹妹你一定要帮帮我!”
【你在做什么?!你在主动违反剧情!】
白繁露没有搭理系统,她继续演着戏,冲到白老夫人面前,厉声道:“祖母!你不能让人把我赶走!你们别想甩开我,我姓白!就是白家的人!”
一听白繁露这话,白老夫人声音更响了,尖叫起来,“休妻!一定要休妻!她这么多年,从来都不孝顺我,还连个儿子都没给你生!早就犯了七出里边的两条!白裕,你听到没有!”
白裕看了眼白繁露,只觉得她就是来添乱的!他尽力安抚白老夫人,然而他娘情绪反倒越发激动。
“你今天不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爹墓碑上!让他把我带走吧!”
白裕闭着眼睛,猛地大喊:“好!我休!”
白裕喊出这声后,书房里一下子寂静下来。他下意识去看谢氏,却只对上她冰冷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他又看了眼紧紧盯着他的老娘,走到桌前提笔写下休妻书。
谢氏接过白裕递过来的休妻书,神情无悲无喜。只要将这份休妻书递交给官府,她和白裕十九年的夫妻关系便彻底断绝了。她拉着白繁露的手,不再多看白裕一眼,朝外走去。
这妻一休,白老夫人也没那么绝了。今日天色已晚,她宽容大度地允许谢氏和白繁露再在府上留一晚,明日再走。
白繁露今晚是和谢氏睡的,她靠在谢氏腿上,听着头顶传来谢氏温柔的声音,“等明早去官府递交文书后,娘就带你去金陵。你外祖家是金陵大户……”
白繁露听着谢氏的话,心里却早就打定了主意。她会送谢氏去金陵,但她自己是不会走的。而离开了她这个炮灰女儿,回到金陵老家,谢氏日子绝不会比原著中更惨。
谁料第二日,不仅白繁露没走成,谢氏也没走成。
第二天一清早,白府迎来了大都督派人的客人。
大堂里,白裕正热情地招待大都督派来的人,“不知大人来访,所谓何事?”
孙修广放下茶盏,朝白裕拱了拱手,“在下是来通知白大人今日宫宴一事。宫宴在今日酉时,可以偕家眷前往。”
家眷。白裕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孙修广轻咳了一声,注视着白裕的眼睛,暗示性得开口,“府上白姑娘和大都督颇有渊源。”曾经夫妻一场,这渊源能不深吗?
话不好说太透。孙修广重新啜了口茶水,朝白裕微笑道:“白大人听明白在下的意思了吗?”今日宫宴,一定要带上白繁露!
白裕连连点头,面上带笑,语气十分笃定,“明白了。明白了。大人放心,届时一定会让小女出席。”
送走孙修广,白裕连忙转头朝侍从吩咐道:“还不快去让二姑娘好好梳妆打扮一番!晚上去皇宫参加宫宴!”
侍从一走,白裕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喜气洋洋。大都督日理万机,百忙之中竟然还能惦记着让府上女眷去参加宫宴。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方才那位大人特意暗示和大都督有渊源,这不就是白雨霏吗?!大都督可是特意派人来给她送礼的!
不过……白裕沉思了一下,他娘出身寒微,年轻时便不擅长和京城的贵妇人们打交道。如今要去参加宫宴,当然不可能让雨霏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单独前往。那就只能让谢氏带去了。
白裕将这事告知谢氏,谁料谢氏提出去可以,但必须把白繁露也带上。一听到白繁露这个名字,白裕情不自禁皱起眉头,脸上皆是厌恶之色。他现在已经发现,这个女儿就是丧门星!祸害!
他本不愿让白繁露去,但谢氏坚持,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