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就不吃了,周荣出去玩天黑总会回来吧,我和青槐就在这等着。”青桃表态。
赵氏眉心跳了跳,瞅瞅外面看热闹的人,努力维持自己的温柔,“外边风大,进来坐着等吧。”
“不了,就在这等。”
“这么等着不是法子,荣儿夜里不回家怎么办?”
“他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我哪儿知道,那孩子玩起来不回家是常有的事。”赵氏找说辞。
青桃早有准备,“没事,他不回来我就去衙门请官差帮忙找,掘地三尺也能把人找出来。”
寻常人家最忌讳和衙门打交道,在他们眼里,只有做错事犯了法的人才会去那种地方,得知青桃的打算,赵氏绷不住了,“会不会太过严重,荣儿年纪小,下手不知轻重,许是不小心伤着青槐的。”
“那也是他打伤的。”
是事实。
赵氏没办法否认,毕竟当时书塾有学生亲眼见着了的,她舔了舔唇,逢等面的客人不耐烦地拍桌,她赶紧把灶台的面端过去,佯装有事去了后院。
外边围着许多人,有和赵氏走得近的难免帮腔,指责青桃做事不留情面,“你赵婶子毕竟是个长辈,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咄咄逼人,长大那还得了,想当初你来镇上没地儿去,还是她收留你做帮工,钱你没少拿,眼下却翻脸不认人,亏得还是秀才老爷教出来的呢。”
说话的妇人青桃见过,最爱聊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青桃不惧道,“我若是咄咄逼人就不会拖到今天来了,周荣在书塾辱骂我爹,赵婶子明里暗里说我娘教好,话里话外要我娘亲自登门给她赔罪,我娘做错什么了?儿子差点成傻子,丈夫名声受损,一家人被人议论纷纷,她心里不委屈吗?”
邵氏软弱,素来不掺和外面的事,以致于很多人对秀才娘子没印象。
青桃继续道,“婶子说得对,我小小年纪就这般不给人留情面是不好,可就该眼睁睁看我爹娘兄弟被人欺负吗?”
妇人被堵得哑口无言,讪讪转身走了。
有掌柜为她说话,“书塾得事儿我也有所耳闻,你做得对,你爹娘为人和善不与人计较,但不代表该任由人欺负,周荣伤人在先已是不对,竟又背后抹黑你爹娘名声行径可恶,该找他理掰个清楚。”
谁家都会遇着点烂事,像谭家这种受了委屈憋到现在还是少见。
于是等赵氏拎着周荣耳朵出来,齐齐数落赵氏教子无方。
赵氏僵硬地笑着,笑着笑着就坐凳子上抹泪,周荣安安静静跪在她脚边,再老实不过的样子。
这幕倒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兀自哭了片刻,赵氏抓起筷兜里的筷子打周荣,打一下,她哭一声,边哭边道,“娘总教你出门要懂礼貌,要善待同窗,你怎么做的?打了人不和我说实话,还叫我误会人家打了你,想着你爹死得早,我便多疼惜你一些,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没料到你竟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似觉得打在周荣后背他感受不到疼,赵氏的筷子朝周荣脸上挥去,一筷子落下,清晰的红印迅速在肥嘟嘟的脸上晕开,周荣嗷嗷大哭。
“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啊,我疼...”
“疼就对了,看看青槐额头的伤成什么样子了...”语毕,又是几筷子,“你疼,我还疼呢,想你那死鬼爹要是活着,有他管着你怎么会成这副样子...呜呜呜...”
赵氏哭得泪眼婆娑,哪怕是哭,她的声音仍是温温和和的,不像市井泼妇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在场的人不由得心软,“这些年你也不容易,索性青桃弟弟没有大碍,你别太自责了。”
世人同情弱者,赵氏一哭,一提死去的丈夫人们便忘记她私下做的事说的话了。
偏偏青桃不是。
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周荣长成这样不就是赵婶子你给惯出来的,若因没了爹便有了为恶的理由,那世上该有多少恶人?而那些受伤的人又该找谁说理去?周荣说小也不小了,赵婶子真要为他好还是多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吧,这次的事我家不计较,换成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这倒是实话。
刚同情赵氏的人叹气,“青桃说得对,周荣大了,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赵氏攥着筷子,啜泣不止。
青桃没忘记正事,又道,“医药费就不问赵婶子要了,只是周荣抹黑我爹的事得好好澄清,否则天下学生都这般,谁敢做夫子?赵婶子别让天下夫子对学生寒了心。”
最后两句话就很重了,赵氏是生意人,不会听不出青桃话里的意思。
她推周荣肩膀,哽咽道,“听懂了吗?”
周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点头。
青桃给围观的人见礼,“让各位叔叔婶婶看笑话了,关乎我爹的清誉,不得不慎重些,还请诸位见谅。”
在场的人好笑,“这你太见外了,咱见过谭夫子,斯文又客气,看着就是个好相处的人,学生们也夸他人好,若他名声有损,是学生们的损失。”
“如此劳烦叔叔婶婶们帮个忙,若有人问起这事,还请为我爹解释两句。”
“小事小事,你这丫头就别多操心了。”
这时候青桃的好人缘就派上用场了,她没有架子,又踏实勤奋,在面馆做工期间从没发生账目核对不上的情况,可见她手脚干净,青桃说的这点小事自乐得帮她。
青桃再三道谢,又单独谢过帮她说话的两位掌柜。
天色渐晚,到家堂屋已经亮着灯了。
谭秀才坐在上首,面露愁容,谭青文坐在左边位置,姿势别扭,想来屁股挨了揍坐着不舒服吧。
不等青桃说去哪儿,谭青槐噼里啪啦把面馆发生的事儿说了,再次佩服青桃的厉害,四叔说得没错,青桃当家对全家人都好。
他极其夸张的语气道,“周荣多嚣张跋扈的人,被他娘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敢挪地,你们是没看到周荣的怂样...”抬手在自己脸上比划几下,“全是红印,没几天消不下去。”
砸吧了下嘴,接着说,“他娘代他向我赔罪。”
谭秀才眉头不自觉舒展开,目光柔和的望着青桃,说实话,周荣这孩子闹得他有点受不了了,可他又不好朝周荣发火,因为一发火周荣闹得更凶。
青武说青桃出去了他也没多想,谁知是给自己讨公道去了。
不怪邱婆子疼青桃,青桃心细胆大,小小年纪就懂得护着他这个做爹的,不疼她疼谁啊。
“青槐说的是真的?”
“嗯。”青桃道,“周荣做错了事怎么有脸往爹脸上泼脏水,我和赵婶子说了,周荣必须还爹个清誉。”
明明很严肃的事儿,不知为何,听到清誉二字谭秀才笑了,“他不闹腾就行了,你赵婶子一个人要撑着面馆生意又要照顾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
青桃听不得这话,“爹饶了他他会饶了你吗?”
和着坏人都是她做,谭秀才就做他的好人了?
青桃不悦地撇嘴,唇翘得老高,看得谭秀才心情大好,萦绕在心头的烦闷荡然无存,“成,听你的罢,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周荣性子随他爹,没继承到赵氏半点好,一再对那种人只会寒了亲闺女的心,这个谭秀才还是拎得清的。
“爹让周荣去短学吧。”
谭秀才一愣,当初收周荣进长学是看赵氏的面子,人没教好久送走似乎不合适。
他思忖道,“周荣顽劣归顽劣,却也不是没有优点...”
青桃生气了,“那就去短学。”
少和周荣母子两打交道是正确的。
谭秀才没立刻答应,“我想想吧。”
青桃还欲再说,邵氏和郭寒梅端着饭菜上桌,她止住了声,寻思着无论如何要把周荣弄进短学去,周荣是商籍,考不了科举,想学本事去短学就行了,赵氏把他塞给谭秀才无非有其他目的。
郭寒梅第一天来家里,青桃找了些轻松的话题聊,无论她说什么,谭秀才和邵氏都会给面子的搭话。
故而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轻松。
除了精神不太好的谭青文。
他扒拉几口饭就不筷了,郭寒梅给他夹菜也一副冷淡的样子,他不高兴谭青槐就高兴,故意问他怎么不吃,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谭青文挨打大家伙都知道。
谭青槐直白问出来,明显要谭青文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