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青槐自认分析得头头是道,青桃听得一愣一愣的,“娘骂大嫂了?”
“没有,咱娘哪儿像个会骂人的?没骂大嫂,也没给好脸色就是了。”
青桃说,“你怎么不早说,包子吃了就吃了,不是什么大事,哪儿用得着闹成这样。”
那天包子起锅,邵氏说图个吉利,留了六个包子六个馒头,出门时各屋都还关着门睡觉,就没叫醒郭寒梅说这事,而她也没料到会有这茬,如果她知道,劝劝邵氏就过去了,郭寒梅也用不着回娘家。
“大嫂说回娘家,娘怎么说?”
谭青槐,“能怎么说,拿了钱让大嫂给她爹娘捎些肉回去。”
青桃松了口气,邵氏不满归不满,至少还记着礼数。
“大嫂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没?”
想必郭寒梅心里也不好受,青桃觉得她还是要劝着邵氏,再和郭寒梅解释解释。
人既进了谭家的门,不出意外要和谭青文白头到老的,青桃不希望郭寒梅和邵氏闹僵。
谭青槐摇头,“没说,不过下桌时我看大嫂眼眶红红的。”
“大哥怎么说?”
提到谭青文,谭青槐语气就不太好了,“大哥能怎么说啊,媳妇哭了他什么都没说。”
“......”
“不过他就是那样的人,大嫂跟着他还有得受。”
“......”
青桃真的怀疑他们是不是亲兄弟。
谭青槐似乎也很怀疑,问青桃,“三姐,娘生我的时候你记得事了吧,大哥会不会是爹娘捡来的。”
“你怎么不怀疑你是捡来的?”
“怎么可能!”谭青槐一副笃定的语气,“你不觉得我更像爹娘亲生的吗?”
“何以见得?”
“因为我跟你,跟二哥很像啊。”
这些天他和谭青武在闹别扭,虽然十分不想提到谭青武这个人,但关键时候不能不提,谭青槐道,“我和二哥走在路上,那些人一看就说我们是兄弟。”
他和谭青武像,和谭青桃像,就是和谭青文不像,谁不像亲生的一目了然。
青桃哭笑不得,“人家说几句客套话而已,你还当真了。”
其实论长相,谭青槐的五官和谭青文更相近,眉眼温和明丽,相较而言,谭青武眉眼间多了种阴柔。
听了她的话,谭青槐蹦得老高,气急败坏道,“谁跟他像了,我跟二哥更像。”
他和谭青武因为兔子闹僵了,而且加上谭青武骂他是拖油瓶,谭青槐好几天没搭理他了,和青桃说了会儿话回屋,看谭青武埋在桌边写功课,单是侧脸俊得跟自己很像不由得主动示好,“你想抱兔子吗?”
谭青武喜欢顺兔子毛,谭青槐没让他碰过,晚上睡觉也是找笼子关起来放青桃屋的。
青桃嫌臭,不肯答应,谭青槐软磨硬泡费了老大功夫才说动了青桃。
刚回来时,谭青槐把兔笼提了回来。
兔子就在笼子里。
毛茸茸的,比刚抱回来时胖了点。
谭青武偏头看了两眼,不轻不重道,“你不是不让我抱吗?”
谭青槐把笼子往桌上一放,“谁让你说我来着,我问过三姐了,三姐说那事不怪我,都是周荣的错。我挨了打,我是受害人。”
谭青武撇嘴想讽刺两句,视线对上笼子里的那双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三妹说得对。”
这般两人算是冰释前嫌了。
遇到书塾放假,谭青武说抱着兔子去给几个朋友瞧瞧,谭青槐忙着帮青桃卖包子,有人照顾兔子他当然愿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青桃天天在街上转悠,已积了很多老主顾。
还有听别人说了后专程来买包子的人。
加上又是逢集,青桃做的十五斤的量不到两个时辰就卖完了。
见还有人上前询问,谭青槐乐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早知道就该多做点的。”
青桃将蒸屉叠好,盖上盖子,准备回家了,闻言笑道,“太多我也推不动。”
推车省力不假,但于她而言仍是有点吃力的,尤其蒸屉高了,每次夹包子都得踩凳子,饶是做了几天她仍感觉累得慌。
挣钱当真不容易。
谭青槐见她揉肩膀,便道,“不是有我和娘吗?”
郭寒梅回娘家后,邵氏找不着事做,尽心尽力给青桃打下手,剁肉揉面邵氏都会做,谭青槐道,“等书塾下次放假,我们多做点,可以弄两辆推车,你推一辆推车在这边卖,我去其他地方卖。”
“哪有你说的容易。”
青桃觉得做买卖比想象中的累人。
“你还是要以功课为重。”
谭青槐跟着青桃后学业进步了很多,以前懒懒散散提到写功课就痛不欲生,现在是回家就先写功课,写完再玩。
谭秀才表扬过他两回了。
谭青槐道,“夫子布置的功课不多,我很快就写完了。”
眼看已经入冬了,不抓紧时间攒钱,明年当家就没希望了。
两人站在西市口,说说笑笑的往回走,老远就听到赵氏面馆前的吆喝声了,他捂着嘴和青桃说,“周荣表哥的声音好难听啊。”
因青桃卖包子馒头,赵氏面馆的生意大不如从前了,加上铁蛋兄弟两吃得多,面馆能说是入不敷出,故而赵氏心情极差,常常逮着点小事就骂铁蛋他们。
说来也怪,赵氏也曾找过青桃麻烦,但态度表面和和气气的,在铁蛋他们面前就不一样了,多是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的姿态。
铁牛和铁蛋还不敢反驳,每次都是闷着头,默默做事。
铁蛋在门口吆喝几天,嗓子沙哑得像过筛的声音。
铁牛站在灶台后,神色紧绷,随时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赵氏气得不行,骂他们摆出一副死人脸,客人走到门口也不想进来了。
这些事都是李掌柜和青桃说的,赵氏惯会做面子,常年端着温婉贤惠的样子,如今被娘家侄子逼得原形毕露,可算应证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老话。
如今听谭青槐说铁蛋声音难听,青桃没有附和,只是多看了面馆的少年郎一年。
半晌,才道,“挣份工钱不容易。”
尤其还是在赵氏手底下。
“对了,周荣去短学了没?”
让周荣去短学是青桃跟谭秀才说的,周荣被宠坏了,吃不得半点亏,留在长学只会祸害谭秀才名声。
而且以赵氏对周荣的期许,去短学读书绰绰有余了。
谭青槐还盯着铁蛋看,“没呢,爹说他做夫子,要有包容之心,出事就把人撵出书塾不好。”
理是这么个理,从谭秀才嘴里说出来青桃却不太信。
她问谭青槐,“爹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饭吗?”
最近她的心思都在买卖上,并不是天天中午都回家吃饭,不知道谭秀才有没有趁机溜到这边来。
谭青槐想了想,“有天没回家,说是何叔请他过去吃饭。”
“何叔请爹吃饭干什么?”
谭青槐无甚在意,发现铁蛋呲牙瞪自己,他气势汹汹瞪回去,嘴里说道,“谁知道呢,爹和何叔素来就不错,去他家吃顿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青桃准备回家问问谭秀才。
扭头注意谭青槐双手捏着眼角做怪表情,顺着他视线看去,面馆前的铁蛋正双手叉腰,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来。
她抵了抵谭青槐胳膊,“好好扶着蒸笼。”
谭青槐垂手,“哦。”
说话间,朝人翻了个白眼,故意拍着蒸笼大声道,“我家包子馒头全卖完了。”
“......”
生意不好,赵氏天天减少做的包子数,想着今个儿逢集多做了十几个,哪晓得开门到现在,仅卖出去四五个,还是客人赶着去集市摆摊匆匆忙买的。
赵氏胸闷,一早就在后边待着没出来。
铁蛋和铁牛心里也不好受,两人活儿没少做,无奈就是没生意。
铁牛还好。
铁蛋吆喝到傍晚回屋喉咙火辣辣的痛,听谭青槐炫耀生意好,脸上肌肉跳了跳,摆出一副要和谭青槐干架的阵仗来。
赵氏娘背着背篓过来瞧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所以不费眼力就认出推着车的姐弟两是邱婆子孙女和孙子。
她不由得上下打量起青桃来。
身量比同龄小姑娘要高,皮肤很白,穿着身粉色衣衫,看上去就是在家娇养的姑娘,想到耕田村人对青桃的评价,老太太心里直泛酸,她觉得那些人故意说那些话来膈应自己的,就面前这个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勤奋踏实样样能干的人。
明显比她孙女差远了。
她孙女六岁就开始干活,皮肤偏黑,一双手粗糙得很,无论穿什么衣服一看就是乡下丫头。
眼前的青桃可不像。
更像城里人。
她走过去,喊了声,“铁蛋,看什么呢。”
铁蛋转身,见是他奶,差点热泪盈眶,“奶,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接我回家的。”
他不想待在镇上,姑姑不喜欢他,还嫌他吃得多,是个倒霉蛋,有他们后铺子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老太太皱眉,“说什么浑话呢,镇上多好,多少人挤破头想进还进不来呢。”
铁蛋声音粗噶,“镇上不好,还是家里好。”
老太太敲他脑袋,“能不能有点出息。”
铁蛋鼻尖通红,“我没出息。”
只要能回家,管他有没有出息呢。
老太太懒得和他费口舌,往铺子里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怎么没人?”
“生意不好。”
老太太惊讶,“不会吧。”
铁牛看到自家奶奶也从里边走了出来,和老太太说铺子生意真不好,包子馒头卖两天都卖不完,老太太想起青桃来,语气不善,“是不是谭家把你姑的生意抢走了?”
铁蛋和铁牛齐齐点头。
想说抢了不是一星半点。
买过青桃包子馒头的人只愿吃她家的,便是赵氏平时走得近的几个姐妹家里也爱买青桃家的包子。
还说青桃家的包子现做现卖,从不放到第二天卖。
铁牛和老太太说,“姑姑心情不好,天天发脾气。”
说这话时,铁牛满是委屈。
老太太叹气,“早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还不信,现在尝到苦头了吧,你姑呢,我找她去。”
“在后边呢。”
“成,铁牛,给我煮碗面,我还没吃早饭呢。”
儿媳担心儿子在镇上过得不好,硬磨着她来镇上看看,担心来晚了,没吃早饭就出了门。
铁牛说好,手往放面的篮子里一抓,抓了一大把面丢锅里。
谭青槐对赵家人没有好感,和青桃说,“得亏你辞工了,不然随便来个赵家人都能把你当丫鬟使。”
两人已经走过了,听了这话,青桃回眸望了眼。
以前在面馆做帮工时没觉得哪儿不好,现在再看,总觉得面馆光线不够明亮,瞧着灰里灰气的不怎么干净。
生意不好许是与这个有关也说不准。
两人沿街回家,路上遇到好些熟面孔说买她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