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青文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你如果想和离当初又何必嫁给我?”
他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但凡郭家退亲,无论基于什么理由他爹都不会为难郭家,他没有娶她,和小寡妇是不是就有希望了?哪怕没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儿。
不禁有些埋怨郭寒梅。
看在郭寒梅眼里则是他一腔真心被辜负的恼怒,停止哭泣说道,“相公怎么会那般想我,我心里...”
眉眼含着几分娇羞,似是难以启齿地说道,“我自是想同你白头到老的。”
嫁人前她娘就教她女儿家这辈子最大的依仗就是自个丈夫,夫荣妻贵,夫贫妻寒,她从来没生出过其他心思,快速擦干脸上泪痕,凑过去靠着他肩头。
谭青文身形僵了瞬,盯着门口叹道,“那你为何处处针对小妹呢?”
“你与青杏堂妹那般要好,小妹是你亲姑子呢...”
他倒不是介意那些事,而是突然想起谭青槐每次在谭青杏面前都没个好脸,哪怕谭青杏百般讨好他也爱搭不理的,他说青桃是他亲姐,不能为了个外人伤亲姐的心。
几岁孩子都懂的道理,郭寒梅会不懂?
这个问题郭寒梅当然懂,她抬起头,眼里还闪烁着泪花,怔怔道,“如果我说是为了相公你会信我吗?”
“我?”想到什么,谭青文有些心虚,不自在的别开脸,“我与她是兄妹,没有什么龃龉,你为了我刁难她作甚?”
夫妻俩难得说起这些事,郭寒梅心思再深也毫无保留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说了。
不仅青桃嫁人,以后分家她都考虑到了,谭青文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也想太多了。”
他爹娘俱是老实人,爷奶百年后跟几个叔婶分家自不会委屈了他们,郭寒梅想占大头怕有点难,何况是从青桃手里拿钱了,他轻轻推开她,“那些事情不是我们该考虑的。”
谭家轮不到他和郭寒梅说话,真要如郭寒梅说的做,外人只会戳着他鼻梁骨骂的。
身为长子不端正品行,成天跟兄弟正家产,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过你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掺和这些事。”谭青文不甚理解,李氏想分家也是今年有的想法,郭寒梅进门半年多就想着分家了,难怪爹娘不待见她,换成他奶,早抄家伙揍人了。
他瞬间就明白他奶为什么写信了,原是看出了郭寒梅的心思,拐着弯提醒他爹呢。
“你啊...”谭青文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自作聪明,岂料心里那点想法早被他奶看穿了。
他摇摇头,“你这次回家跟奶赔个不是吧。”
郭寒梅不明所以,念她是自己媳妇的份上,谭青文嚼碎了话告诉她,郭寒梅脸色大变,下意识攥紧了手里湿润的帕子,“奶...奶知道了?”
“奶是什么人?怎么瞒得过她?”谭青文道,“不怪爹说那些话,按奶以往脾气,早把你赶回娘家了。”
为什么不赶?约莫是看在自己大孙子的面上。
郭寒梅惊疑不定,没进门前她就听过邱婆子泼辣的名声,嫁给谭青文后忐忑了好些天,后来发现邱婆子骂人归骂人,不是乱骂的,而且待她客客气气的,没说过半句重话,慢慢的她就放松了戒备。
不成想邱婆子等在这呢。
那她给娘家的礼...她不敢再想,抓住谭青文胳膊,惊慌道,“奶会不会把我休了?”
“现在怕了吧。”谭青文道,“早干什么去了啊。”
邱婆子真要和她撕破脸就不会写信告诉谭秀才了,这点谭青文还是看得出来了,她是大房媳妇,邱婆子让谭秀才自己做主,他道,“往后需得谨言慎行了,奶不想管我们这辈的事儿,爹娘就不好说了。”
谭秀才和邵氏说好哄也好哄,以前夸谭秀才的学识他能高兴好一阵,夸邵氏厨艺她能乐半天,如今说两句青桃的好,他们比谁都高兴,谭青文道,“你别再含沙射影挤兑青桃了,讨好青桃,爹娘保管喜欢你。”
她也想讨好青桃,可青桃态度并不热络,总不能她次次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吧。
儿媳讨好婆婆的道理她懂,讨好小姑子算什么事。
谭青文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瞅了眼天,起身道,“爹娘心里不痛快,明天卖了绣品后天你就回吧,我写功课去了。”
先生布置的功课太难了,他得好生琢磨琢磨。
屋里就剩下郭寒梅一个人,她坐在那像失了魂,明明自己是长媳,却有种融入不进去的感觉,灶间传来邵氏轻声细语的说话声,正房里的谭秀才给谭青文讲功课,气氛融融,就她孤零零的没个说话的人。
良久,她硬着头皮去灶间帮忙。
邵氏心里存着气,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她心头讪讪,主动找话道,“娘,生火了不?”
“我自己来。”
“我帮你包包子吧。”
“不用。”
“我把地扫了?”
“我们在忙,扫什么扫。”
邵氏不想做个恶婆婆,耐不过儿媳妇不讨喜,她算了解邱婆子动不动就发火的心情了,看不顺眼不骂几句心头不爽快。
郭寒梅在边上站了会儿,坐去灶台后,又和青桃说话,“小妹,菌子馅儿的包子好卖吗?前些天四奶奶就吩咐几个孙子孙女去山里找找有没有菌子,给你找的。”
青桃当家,谭家族里人几乎没有说闲话的,偶尔有几个媳妇私下嘀咕,堂奶奶们都会帮腔。
她们支持青桃,因为她是邱婆子养大的。
族里人似乎对邱婆子的眼光极为信任,邱婆子说青桃好,族里人看青桃哪儿都比其他人强,也是见了鬼了。
她又说,“我出门碰到四奶奶,她说你喜欢吃她做的豆腐,要我下次来提前说,她做些豆腐给你拿来。”
切馒头的青桃看着她,哪儿不明白她想缓解下气氛,接话道,“四奶奶年纪大了,你让她别费心了,我下次回家帮她打下手再做也不迟。”
“四奶奶性子和咱奶很像,想做什么立即就得做,也是我走得早,晚点的话她没准就让堂伯泡豆子去了。”
青桃笑,“真还是四奶奶会做的事。”
阴着脸的邵氏见闺女给儿媳台阶,想戳她脑门,郭寒梅这种人就该晾晾她,否则不知天高地厚,剜了郭寒梅一眼道,“还不是你招人喜欢,你四奶奶常说你怎么没生在她们家,要生在她们家,她做梦都会睡醒...”
青桃笑得眉眼弯弯,“那可不行,我得给爹娘做闺女呢。”
邵氏一愣,嘴角不自主地扬起,“也不知跟谁学的,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心里却高兴得不行。
郭寒梅松了口气,赶紧拍邵氏马屁,“小妹自是像娘你的...”
邵氏瞬间不乐意了,有眼睛的都说青桃性子随她奶,像自己有什么好的?拉长脸道,“就你懂得多是不是?你既然这么懂,卖个绣品怎么还被人坑了?”
绣品那事她不知道始末,左右郭寒梅自个说的错不了,邵氏呛道,“青桃比你小几岁从来没被人坑过...”
郭寒梅强颜欢笑,“小妹聪明。”
“是你太笨。”邵氏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打小跟着你爹识字算账,看着厉害,遇事还不如半吊子出家的青桃,不是笨是什么?亏你整天琢磨有的没的,自个儿的事儿都没折腾明白呢,也不知道反省反省。”
青桃知道邵氏是个会损人的,当初在赵氏铺子里就损得赵氏无言以对,郭寒梅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眼看郭寒梅又红了眼,她和邵氏说,“娘把馒头放到蒸笼去吧...”
这晚青桃仍是去罗家睡的,得知郭寒梅来了,芸娘吃过饭就把床铺好了,天热了,冬日盖的被褥已经收起来铺上了凉席,担心青桃夜里着凉,给备了条捂胸口的小毯子。
罗狗子也在家,见面就问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青桃纳闷,“这儿都听得到我嫂子哭声?”
再不隔音没道理传这般远啊。
罗狗子坐在太师椅上,翘个二郎腿,手里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道,“哪儿听得到什么哭声,还不是周围人八卦,知道芸娘跟你家走得近,问到她面前来了。”
郭寒梅哭是饭桌上的事儿,巷子里的人家晚饭后不睡觉还溜达的吗?
罗狗子看她抬头望天,心领神会,解释,“今晚不是有月亮吗?”
巷子里的妇人平时没什么乐子,没事就爱凑堆八卦这家八卦那家,青桃家气氛最好,猛地听到女人哭,那些人好奇地就差没撞开谭家的门亲眼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他毫不夸张的形容,“我家门槛都快被人踩破了。”
“......”
芸娘也坐在院子里纳凉,嗔他,“瞎说什么呢。”
“青桃妹子快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吧,哭的人是你大嫂吧?”
“......”
罗狗子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了,掏掏耳朵,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青桃要回屋睡觉的,无法,只得说了其中的事儿,当然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没有说郭寒梅的不好,个人立场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罢了。
她说得含蓄,耐不住罗狗子聪明,稍微一想就想通了内里的事儿,为青桃不值,“你大嫂心思也太多了些,摊子是你的,她凭什么跳出来指手画脚啊,再想为以后谋划也等生个儿子再说啊。”
没站稳脚跟就挑衅青桃,她不挨骂谁挨骂?
罗狗子道,“不是我瞧不起人,你大嫂这性子不改,早晚搅得家里天翻地覆。”
女人多了就是麻烦,他家也是如此,应付外面的事儿已经够疲惫了,回家还得应付几个嫂子,除了嫂子还有婶子,一个个都想往他身边塞帮工,甚至车夫都乐意。
几天前他回趟镇上,嫂嫂们拐弯抹角问他攒了多少钱,说是没分家,他挣的钱理应拿出来给大家伙用。
不是他狼心狗肺,自嫂嫂们进门就没给过他好脸,他有辆牛车,但凡在家,几个嫂嫂就想各种理由借去帮娘家人干活,完了跟哥哥抱怨他胳膊肘往外拐,帮钱家干活都不帮亲戚。
他和芸娘定亲后,嫂嫂们更是三天两头指桑骂槐。
说白就是不想家里出钱给他成亲。
要不是他奶震着,家里不知道怎么乌烟瘴气呢,他说,“叔婶骂她骂得好。”
青桃哭笑不得。
罗狗子又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含沙射影拿话挤兑人的,青桃妹子,你以后嫁人,钱财该拿的全拿走,别给她留,她想要就让她自个挣去,什么人哪。”
“......”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罗家情况比谭家好不了多少,他不由得羡慕钱栗树,“还是钱家好,人少,心思简单。”
说到这,芸娘倒是想起青桃拜托自己的事儿来,唤青桃进屋说。
罗狗子皱眉,“什么事神神秘秘我听不得啊。”
却没跟上。
芸娘拉着青桃进屋,关上门又关上窗户,屋里没有点灯,借着月色倒是不显黑,她道,“钱家那边我去问过了,怕是不成。”
她解释,“不是瞧不上你堂姐,是钱家这两年不会给栗树说亲。”
说来也是笔烂账,她没有把青桃当外人,有什么如实说道,“你弟喜你也认识,她心仪栗树,为了嫁给栗树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早先在钱婶面前还能维持自己温柔贤淑的气度,自见了你和你堂姐整个人都变了,只要栗树身边出现个姑娘,她就摆出原配阵仗大吵大闹,钱婶她们烦不胜烦...”
钱婶子得知谭家有这个心思是很想答应的,又怕李弟喜纠缠着不放坏了谭家名声,芸娘道,“李弟喜疯了,谁都管不住她了。”
李弟喜街上打青桃的事后,李城把李弟喜送到了乡下,钱家觉得晦气,想着给栗树说门亲她那边就安生了,钱家都开始相看人家了,李弟喜不知怎么跑回来,在钱家院里又哭又闹,扬言钱栗树娶别人她就吊死在钱家大门前,弄得邻里以为李弟喜和钱栗树有什么...
青桃不往那边去,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芸娘也是才知道的,前阵子罗狗子忙,经常不着家,后来回趟清水镇被家里人气着了,夫妻俩没聊过其他家的事儿,她去钱家回来罗狗子才和她说的。
罗狗子不知道她去钱家做什么的,只让她少去钱家,小心被李弟喜那个疯子盯上。
“你堂姐那边相看其他人吧...”
芸娘觉得谭青杏人挺好的,性子怯弱了些,但做事井井有条,跟青桃关系也好,是个会持家的人,和钱栗树也算称得上男才女貌了。
只能说造化弄人,青桃为谭青杏感到可惜,叹道,“钱家不能由着李弟喜撒泼打滚啊,栗树哥说大不大,亲事缓个两年没什么,两年后呢?继续由着李弟喜闹?”
“没办法啊,李城把她绑了送外祖家都不管用,她身上有钱,想方设法的跑回来...”
“李城娘见不得闺女吃苦,差点没跟着撞死在钱家门前了。”
李城娘觉得李弟喜早些年吃了太多苦,很想成全她和钱栗树,求钱婶好多回了,要不是钱栗树不松口,钱婶就应了,如今来看,幸好没答应,娶这种疯魔的人回家迟早会出事。
钱家在府城也算有些人脉,逢年过节少不得和女眷打交道,李弟喜嫉妒心这么强不得做出丢脸的事儿来?
芸娘道,“钱家也不知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狗子没听说李弟喜喜欢栗树,怎么要死不活的呢。”
钱栗树和李城关系不错,罗狗子没少拽着他去李家,那时的李弟喜不是在干活就是在挨骂,没有和栗树说过话,执念怎么如此深,因为她的缘故,钱家和李家已经撕破脸了。
钱栗树也和李城断了关系。
闹成这般,芸娘只觉得唏嘘,和青桃感慨,“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狗子觉得他们三人七老八十也会是兄弟...”
罗狗子是向着钱栗树的,李城帮她娘和姐,待他们不如以前纯粹了,时不时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埋怨两人瞧不上他,没把他当兄弟,不体谅他的难处,娶谁不是娶,怎么就不能娶他姐了。
李城心里,他姐变成那样都是钱栗树害的。
“你回去和婶子说说啊...”芸娘以为青桃跟自己打听钱家是邵氏的意思,也没多想,“时候不早了,我出去看看你狗子哥,你睡吧。”
“好,你和狗子哥也早点睡。”
谭青杏是喜欢钱栗树的,知道自己亲事没成是李弟喜的缘故会多难受,她该怎么说?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外头的鸡正打鸣,拉长了的“咯”声,抑扬顿挫的,青桃在自家院里也听得到。
她坐起身,听到隔壁传来妇人的怒骂,夹杂着泼水的声音,不禁有些想笑。
罗狗子养鸡就是故意闹邻里的,隔壁住的是四口人,天不亮就往院里泼洗过衣服的脏水,罗狗子每天都会被吵醒,想到人家早起洗衣服不容易他就忍了,结果有天他发现妇人清晨泼的水是昨天洗完衣服没倒的。
罗狗子受不了,让她当天洗了衣服就把水倒掉,不要大清早哗哗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