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王府里的马车出行，总会在大街上引起骚动，这次郡主出行便没有乘车，而是走回王府去。
辛澄追上前面的郡主，扶着膝盖喘口气，埋怨道：“郡主你都不等我。”
“反正你会追上来的。”郡主站在集市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商贩。
“那我要是没追上来呢？”
“那……”郡主顿住，眼神斜看了一眼她，正好前面李耀走过来，郡主便道，“那本郡主就会吃掉你那份酸枣糕。”
“什么？”辛澄一惊，直起身疲累尽消，“那绝不可以！”
郡主唇边带笑，微微摇了摇头。
李耀把一包酸枣糕递给辛澄，向郡主回报道，“都问清楚了，最近集市上一切正常，下面的粮食陆续收了上来，米价降了五文钱，和往年差不多。”
郡主点了点头，“走吧。”
辛澄拾起一片酸枣糕在嘴里含着，心道她还真以为郡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但郡主其实一直都关心着自己治下的百姓。
“但是为什么不把真心说出来呢？”辛澄问道。
“什么？”
辛澄吞下酸枣糕，认真说道：“明明郡主这么关心云州城，但百姓对王府，对郡主有许多误解，郡主你从不解释，还有那个梅娘，如果不管她的话，她的下场可想而知，郡主明明是想帮她，还故意说刺激她的话。”
“先别管我，”郡主漫步向前走着，“你又是为什么？方才梅娘走的时候，你往她的包袱里塞了什么？”
辛澄趔趄一下，“郡主你看到了啊。”
“当然，你以为你私底下的动作我不知道吗？还想瞒我？”
辛澄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笑意消失，她看向郡主，郡主正好转过头来——
望着她手中的纸包，又拾了一片酸枣糕。
递进口中，这才抬眼，“说啊。”
辛澄早把自己的惊诧藏好，笑道：“那……算是我的信物吧，莫家在江南武林还算有些声望，有这东西她行事会方便些，当然也会有人暗中看着她。”
“哦？”
辛澄挺了挺腰，有几分得意，“虽然我不觉得她能对郡主怎样，但往后时间还长，世事难料，她对郡主恨意这么深，还是放在可控的范围内比较好。”
郡主笑了笑，“你倒是有心。”
“那当然，我可是在保护郡主哦。”辛澄歪头看着郡主，满脸都写着求夸奖。
“真是令人感动呢。”郡主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伴随着毫无感情的哭腔，“那剩下的酸枣糕我不吃的，都给你吧。”
“是你本来就不想吃了吧！”一共就不剩下几片了。
郡主笑出了声，眉间似乎都要飞了起来，身姿轻盈，走在了前面。
“那个……”李耀靠近辛澄，舔了舔唇问道，“我能吃一块吗？”
辛澄瞅着他那呆冬瓜似的脸，把纸包都塞给他，“都给你都给你。”
传闻中如冥司鬼殿的王府，怎么全是这幅德行。
对了，郡主好像没有回答为什么不肯表露真心。
***
很快，第二天，辛澄收到了知府的邀请函。
辛澄去找郡主问道：“那个胡知府说要请我吃宴，郡主你去吗？”
郡主翻着书页，“他请的是你，你问我做什么？”
辛澄顺理成章地在二层阁楼的专属案桌坐下，“郡主去，我当然去了，郡主要是不去，那我去干嘛。”
和自己有关系了，郡主便放下书想了想，那个胡知府政绩无功无过，为人也无甚亮点，去看他作甚，于是回道：“不去。”
“哦，好吧。”辛澄把来函放到一边，“不过他提到别人进献给他一只新捞上来的蟹中帝王，要拿来做主菜，郡主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辛澄不过是随意提起，没想到郡主“啪”把书放下了，神色十分严肃。
她向廊台问道：“今年的秋蟹府里是不是还没吃过？”
晒太阳的十八晃着摇椅，回道：“郡主你忘了，老庞是西北人，很少吃海产，他不会做的。”
“那怎么行？”郡主站了起来，“这里是云州，不远处就是大海，秋天怎么可以不吃螃蟹？”
“那就叫人去酒楼买些回来吧。”
“嗯。”
辛澄在一旁伸手，“蟹中帝王？”
郡主面向她解释道：“我们平时吃的螃蟹多是近海捕捞来的，在深海中，有体型巨大的蟹种，捕捞困难，肉质也更鲜美，便被称为蟹中之王。”
辛澄拿起那封来函，“所以——”
郡主稍稍冷静了下来，她咳了声，道：“每年捕捞季都有类似的消息，谁家捕到了多大的鱼或蟹，这也代表了当年的丰收情况，本郡主有必要去了解一下。嗯。”
“懂了。”辛澄表示完全相信郡主的话，提笔回函。
“还有，只是吃蟹……并了解渔民今年的境况，不需要有旁人在，让他不要再请些别的人。”
“好。”
三天后，辛澄和郡主如约来到胡知府的别院。
胡知府在门外迎接，照例行礼之后将人迎了进去。
他本意是想试探一下辛澄的态度，若是不见怪，最好还能搭上些关系，他早就不想在云州这个穷苦之地待了，京都周边，那才是富庶之地啊。
可没成想郡主也要一起来，这让他怎么开口谈事？
也是怪了，从来只见起居侍寸步不离跟着王亲，哪有王亲反过来跟着起居侍的怪事？这些王亲不是最烦被监视的了吗？
这个郡主，真是麻烦。
胡知府本是想让辛澄坐主位，以拉近关系，但得知郡主也要来，这位次便不好安排了，只好置了一张长案，请两人共坐主位。
郡主见到两张挨在一起的坐榻，有些犹豫，但见辛澄已经被食物吸引坐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一同就位。
当看到案桌上的蟹螯和蟹壳，辛澄才知道胡知府在来函中的形容并非夸大，这只蟹的确比她曾经见过的所有蟹都大。
光是两只蟹壳便占据了半个桌面。
这还是已经预先处理过的，辛澄与郡主的案上根本没空摆放蟹身，可以想见这只蟹的本体有多大了，不愧是蟹中之王。
等着胡知府说完一番客套话，奏乐响起，歌舞开场，辛澄便着手开动了。
凉了可就不好了。
辛澄先用勺擓了一块蟹肉，是的，用勺，蟹肉丰满厚实，没有几大勺都吃不干净这只螯。
而尝过之后便发现，蟹肉已是分明的丝条状，虽然只是清蒸，但无需额外调料，已经足够鲜美。
不过蟹膏才是这只蟹最值得称道的部分，浓郁的口感是辛澄吃过的蟹中之最。
简单尝过之后，辛澄与郡主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的意思，果然这一趟该来。
胡知府考虑地十分周到，在她们尝过几口之后，便有府中婢女端着酒壶来到她们身边，奉上清酒以解腻。
“奴家为客人倒酒。”身旁的婢女浅笑低眉，说道。
辛澄点点头，接过酒一尝，清酒有葡萄的酸味，口味十分清爽。
“奴家为客人处理蟹脚。”婢女低声说着，拈起一只蟹脚，用剪刀解开连接处，“哎呀！”
一声低呼，辛澄向身旁看过去，正对上一双柔弱无辜的双眸，仿佛受惊的兔子，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怎么了？”辛澄没多想，脱口而出。
“奴家……奴家错了，不知这蟹壳上有许多毛刺，竟搅了客人的兴致，求您原谅。”这婢女慌不迭地俯下身去，肩膀缩着微微颤抖，不经意间抬眸向上看去，正撞上辛澄的眼神，又立刻低下头去，浑身颤抖地愈加厉害。
仿佛在风中飘摇欲断的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