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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了一个月的暑假,终于在八月的第一天下了一场暴雨。海面被狂风卷着,一节浪高过一节,不见半点休止的征兆。
噼里啪啦的雨打在省厅的玻璃窗面上,还未完全展开便被随即而来的又一滴雨所覆盖。伴随着被强风吹拂了弯度的大树,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鉴于翟迎跳楼事件前后,接二连三冒出来的证据,警方又一次提审于灏然。
审讯室,密闭的空间内只有简单的桌椅等构造。穿着一身黑的男生吊儿郎当地坐在那,双腿交叠。
估计是被关了有些日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在逼仄的拘留所休息不好。和刚进警局那会的人模人样相比,眼底青色极其明显,还隐隐透着一股颓废劲。
可即便如此,他的狂妄依旧不减。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警官,不见半点怵色。
“我再问你一次。”
“6月24日那晚,在清晨酒吧,你是否授意同伙在被害人的酒杯中下药?”
年轻警官长得凶神恶煞,面色严肃地盯着四处张望的男生。
见他不答,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他突然拍了下桌子,大声道:
“给我老实点!”
闻言,于灏然才终于分出心思,正视审讯的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了笑,双手撑在桌面上,倾身靠近:
“警官。”
“要我说,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你情我愿,玩玩而已,何必弄得那么认真?”
话落,男生交叠的双腿又换了个姿势,慵懒地向后靠着椅背:“就这么芝麻大点小事,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浪费人民公仆的时间。”
警官沉默。
“翟迎?”
于灏然说着,招了招手,颇有几分命令行的语气道:
“你们把翟迎叫来,我来和她说。”
隔着处理过的单面反向玻璃,审讯室外的几个人都心无旁骛地听着。郑枢烨注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沉思片刻后招来了一旁的小警官。
“你去把录音文件拷贝一份,进去和小齐一起。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听听,看看能不能摧毁一下心理防线。”
他安排得有条不紊,站在另一侧的男人却是面不改色地看着审讯室里不掩猖狂的人。
他的身上穿着检察官的夏季制服,熨烫笔挺的蓝色衬衫,系得中规中矩的深蓝色领带,佩戴在左胸前口袋上方的检察官徽章。
虽然和他们的制服有异曲同工之妙,却穿出了不同的感觉。
少了凌厉和肃穆,却多了不可伪装的清冷和矜贵。
郑枢烨想了想,扯回思绪冷声道:“他的律师在之前一直在不罢休地申请取保候审,但近日估计是认清事实了,没怎么来了。”
纪梵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讽,轻描淡写:“正常。”
“律师,知法懂法,往往是最看重利益的人。他知道什么样的局势有利于自己,也明白手中的证据是否能钻一下法律的漏洞。”
说到这,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从审讯画面上移开,不偏不倚地落在郑枢烨的身上,意味深长:
“很显然,这场官司,赢得概率很小。他需要安心备战从我手中抢走刑罚的多少,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自始至终,纪梵都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就连说些有关案子的事情也是满不在乎的态度。
郑枢烨拧眉,目光无意识间紧紧锁定住他,带着明显的审度,愈发猜不透他这模棱两可的意思。
想起简清这段时间对翟迎的上心和付出,他犹豫了下,还是出声问道:
“纪检分析得头头是道,对诉讼有把握吗?”
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纪梵蓦然勾唇。他稍稍偏头,望向郑枢烨的视线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很淡,不易察觉。
“郑警官问我这个问题,是出于对案情的关心,还是基于对某个人的私心?”
“……”
郑枢烨一愣,对上男人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一时间连反驳都忘记了。
他们只接触过几次,简清一同在场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先前,他从简清口中,旁敲侧击过两人的关系。得知只是因为工作才渐渐熟悉起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可明明是个不足为惧的存在,他却莫名地对纪梵产生不知名的敌意。是从第一次在西餐厅,看到他和简清站在一起时,埋藏在心底,浓浓的危机感。
“烦不烦!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
突如其来的怒吼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焦灼。
作为一名专业人士,郑枢烨很快敛起情绪,神色专注地注意方才发生的状况。
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和确认已经引起了于灏然的强烈不满,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在次次堆积后全面爆发。
他甩开椅子,气势汹汹地指着玻璃面:“我知道你们都在看,那正好,帮我告诉那个姓纪的检察官!”
“他以为他是谁啊,一条政府的走狗也想凭这些证据起诉我?”
玻璃不隔音,即便声音被削弱了几分,但并不影响外边的几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话说得很难听,郑枢烨皱眉,略有些忧虑地看向身侧的人。
男人站姿挺拔,依旧保持着之前单手插兜的姿势。昂首抬眸,眉眼间浸满冷淡之色,杵在一堆训练有素的警官之中也毫不逊色。
没有预料之中的生气,相反,纪梵的面色极其平静,甚至连一丝怒意都找不出,宛若事不关己地看着于灏然的一举一动。
“我告诉你们!”
“这个社会残酷的很,也现实的很。权势和金钱,是你们这帮可怜人永恒不变的渴求!”
审讯室内的男生向后退了一步,身形轻晃,好似能看到一般,疯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扯出一抹可怖的笑容:
“嘴上功夫厉害又如何?我倒要看看,面对这些压力,他还有没有那个能耐把我送进去!”
呵。
纪梵眼眸微敛,安静的空间内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男人漫不经心地抬起下巴,漂亮的眼睛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一镜之后的于灏然。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笑着,却让在场的其他几个年轻人脊背发凉。
金边眼镜好端端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根本压制不住那上挑的眼梢里流露出的高傲和不屑。
半晌——
“郑警官,今日的审讯结束了吗?”
郑枢烨沉声回复:“结束了。”
他笑了笑,眸中不见波澜:“那麻烦您有时间整理一份今日的笔录资料,我明日来取。”
“好。”
“辛苦了。”
那天范金尧和金研走了之后,纪梵就把密码告诉了简清,说是方便,省的开门。
开庭在即,从律所回来之后,简清本来是打算找纪梵讨论一下相关情况。结果家里空无一人,一看就是还没回来。
她也不着急,捧着iPad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新闻搜索几天前的京华小区shā • rén案。
虽然事情发酵了有一段时间,可除了事发隔天的报道之外,网上没有一点关于案件进展的消息。
简清摁灭屏幕,指腹摩挲着边缘,深思。估计警方还在排查和筛选当中,不得出实际性的结论官方不好表态。
头顶的灯随着“啪嗒”一声,尽数亮起。简清下意识地追随着光芒,还未扭头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为什么不开灯?”
她循声回眸,纪梵正将资料袋搁在桌面上,进了厨房捞了只玻璃杯开始倒水。
简清静了几秒钟才道:“我刚刚进来没多久。”
话落,她放下手中的电子设备,起身朝纪梵走了过去。
触及冰凉的台面,双肘撑在那,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杯,没喝,先道:“翟迎月初出院。”
“我知道。”
纪梵神色很淡,言简意赅:“开庭那天,她会出席。”
这一点,简清并不意外。
她垂下眼睑,指尖像是弹奏钢琴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我今天去了趟医院,和她父母讨论了一些赔偿问题。”
“你之前和我提过媒体的事情,他们的生活确实有些受困,估计等开庭之后媒体会变本加厉。”
有关工作的话不间断地从女生的口中说出,纪梵面不改色地转身看了眼冰箱内的物品,在她偶然的停顿中,突然问:
“饭吃了吗?”
简清被他这么一打断,思绪稍稍乱了些,下意识回答:
“点外卖了。”
“……”
啪。
冰箱的门被/干脆地合上。
“我的份呢?”
“也点了。”
氛围骤然安静,简清下意识看了眼纪梵,察觉到他眼神里稍稍不悦的情绪,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温热手心搭上他的手背,软软解释:“抱歉,习惯了,平时回家都会在路上先点好外卖。”
“你以前晚饭都回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