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手掌顿了一瞬,轻轻摁在青年柔顺的黑发上,不知是安抚还是哄慰,男人眸色黑沉,抱着怀中人飞快下了楼。
桑塔纳和吉普静静伫立在雨雾中。
豆丁大的雨滴砸在车身,他抱着时玉坐上吉普,抬手摸了下时玉的额头,脸色紧绷,“药呢?”
何新递过来退烧药和小半杯温水。
这场病来势汹汹,时玉累的手指都抬不动,坐在男人温暖的怀里,被抬着下颌喂了药和水。
他吃的缓慢艰难,总是雷厉风行、行动迅速地陆逞却并没有催他,而是单手扶着他的后背,轻拍着,力道轻柔。
吃完药后,那只大手重新覆上他的脑袋,将他摁到胸前,声音压得很低:“开快点。”
他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昏迷,半睡半醒间感觉自己裸着的脚被男人握在了手里,覆有薄茧的大手十分温暖,包裹着他被窝也暖不热的脚,一点一点传递着温度。
开往镇里的小路泥泞崎岖,下着大雨,道路湿滑起伏。
何新曾在军队里开过装甲车,车开的又快又稳,但这小道实在凹凸不平,被颠了几下后时玉难受的睁开眼,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声音太小,细若蚊蝇。
陆逞蹙眉靠近他,鼻尖却忽然闻到了一股糜烂的腥香,自被子里那片雪白细腻的皮肉下幽幽升起,透过缝隙,缭绕在身侧。
他面色不变,只轻声问道:“时玉,你说什么?”
时玉喉咙急促吞咽着,颤抖道:“……我想吐。”
“我好想吐。”
说完这句话他便被男人扶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本以为陆逞会停车带他下去吐,没想到男人只是冷静的从一边拿过塑料袋,依旧半搂着他,拍着他的后背耐心道:“吐吧。”
他对着塑料袋张半天嘴,什么也没吐出来。
眼眶浮起水汽,沾湿了眼睫,最后无力的从陆逞手里接过纸巾,擦掉狼狈的水迹,重新缩回被子里。
塑料袋被何新扔进路边的垃圾堆。
车子重新启动,这次的路平稳了许多,时玉总算舒服了些,靠在陆逞怀里迷糊睡着,脚掌又被温热的大手包裹,陆逞揽着他的腰,气息平稳,像个过分溺爱孩子的大家长,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小道比大道距离更近。
天才蒙蒙亮,吉普和桑塔纳便驶进了城镇。
城镇地势高,距离河道远,受灾不明显,街道两旁人烟稀少,这时节也没了摆摊的商贩,大家全都躲在家里,默默等洪水消退。
绕城开了半圈才发现一家正在营业的小诊所。
门口破破烂烂的,但确实有穿着布衫的中年男人坐在厅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何新松了口气,回头准备告诉陆逞诊所到了。
此时的后车厢内,靠着车门睡得正沉得青年脸颊潮红,细密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嘴唇轻轻张着一条小缝,呼吸匀长滚烫,即使在睡梦中,眉眼依旧覆着层恹恹的病气。
他曲着腿,身前是一片阴影。
素来冷淡矜贵的黑发男人俯着身,在给他穿鞋。
长指利落的系好鞋带,陆逞抱着人下了车。
这几年陆逞脾气逐渐变好,跟了他许久的老人都知道,当年还在军队的陆逞有多么冷厉严肃、不近人情。
职衔一点点升高后这条路也难走了起来,各家背后势力根茎缠绕,陆逞空有陆家姓氏,实际上一身功章全是血和汗拼出来的,看多了靠着父辈光辉往上爬的例子,他对这些“二代”们属实生不起好感,尤其在多次被捅些不痛不痒的软刀子后,更是演变成厌恶。
他厌恶这些不干实事每天净想着争名夺利的“二代”。
而京城里最嚣张跋扈的“二代”当属陆家的陆时玉。
也就是他的小侄子。
因此,在将计就计选择下乡养伤时听说陆时玉要和他一块下乡,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回避,顺势多安排了一辆车,连和青年同车都不愿意。
可是现在……
何新面色凝重。
打从这趟再回清水村起,先生就让人越发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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