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没有。”谭棠说。
那头奇怪的沉默了下来。
过了很久,江念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不再是那样无所谓的感觉,而是一种极其真诚的感觉:
“相信我,如果你不把遗憾了解了,就寻死,那么在你死的瞬间,只会感到无尽遗憾。”
“说的好像你死过一样。”谭棠嗤笑。
江念用一种玩笑话的口吻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濒死经历?”
虽然她的语气很轻佻,可谭棠觉得,这是她今天说的一堆屁话里唯一一句有点真的话。
谭棠对死亡有种莫名的向往,她深信,死了就一了百了,那是上天对人类最大的馈赠。
是唯一的自由。
故此听到江念这么说,倒是来了兴趣。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会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拉长,仿佛没有尽头,而那无止境的时间里,唯一剩下的东西,只有遗憾,深深地遗憾。你会想到很多自己想做还没做的事,或许之前是不想的,可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还有无尽可能,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件事。”
江念的声音越发的有感染力,她还带上了一种莫名的哭腔,又不像是哭腔,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是这道声音进入了她的内心,拨开她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只是听着,就让谭棠红了眼。
“什么事?”
“爱。”江念说。
“什么?”谭棠无语凝噎了一下,“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一直以为时间还很多,我可以慢慢等,可是一直等不到,到了那一刻我才发现……或许我根本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我开始感到深深的遗憾,就像是自己的人生突然陷入了虚无。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
江念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那种爱着别人的感觉,不管是情人还是友人,或是其他的什么人,从未有过。你有吗?”
谭棠本来还有点无语,听到这话,突然深以为然。
她一直觉得江念没有爱过别人。
也绝对不会爱上别人。
她可以对别人很好,但不过是出于“应该这样做”,而不是出于“我喜欢这个人我想对ta好”。
她并不会为此而感到喜悦,或是有自豪感,更像是在做任务。
从客观来说,她做的很好,对谁都有好处,特别是和她关系好的人。
从主观来说,她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只会按照程序做事。
“爱不爱的,有所谓吗?”谭棠说,“就算不爱别人,也可以爱自己,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是啊,当然可以。”江念说,“可到底是遗憾。我们拥有很多东西,可依然会觉得无聊。”
谭棠默然。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并不关心他人,也不关心这个世界,所以没有多少的体验感。”江念说,“入目之处,全是声名利欲,他人的喜欢,讨厌,不解,猜测……”
“我不看那些,不过是一堆主观情绪的堆积物。”谭棠说。
“所以你也不看喜欢你的的人声音?”
“那不过是对我制造出来的幻象的喜欢罢了。”谭棠继续说。
“但那确实是一种喜欢。”江念说。
“所以呢?”谭棠简直就像是死猪一样,怎么用开水烫都没用。
“没有所以,只是那些事存在的,你就很难忽视掉。就算是忽视掉,也是存在的。”江念说。
谭棠沉默。
“我也不想说教你什么,反正你自己想清楚,你要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还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作茧自缚。”江念说完就挂了电话。
很显然,她已经出戏。
谭棠觉得刚刚她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好了一些,虽然不多。
只是突然觉得,反正也是无聊,不如找点乐子。
只是以前对象是罗宝儿,现在是谭嘉运。
“她真的会答应吗?”系统问江念。
“我不确定。”江念说。
“她要是答应了,能搞得定谭嘉运吗?感觉她很弱诶。”系统继续担忧。
“她可能比谭嘉运还疯。”江念说,“谭嘉运好歹要顾忌一下自己的命,自己的家族企业,她可是啥都不要的人,说不定一个冲动就和谭嘉运同归于尽了也说不定。”
“确实。”系统说,“你刚刚演技真好,都带哭腔了,还面无表情的。”
“台词也是要练习的嘛。”江念说。
江念收起手机出了房间,下楼去吃了点东西,主要是汤汤水水的,坐了一天车,给她整晕了,加上刚刚念台词的时候有点使劲,喉咙也有点干涩,毕竟要模仿哭腔还是需要压着喉咙的。
喝点热汤,润润喉,暖暖肚子,再看看外面的雪景,就感觉活着真好。
正享受着难得的孤独时刻,铃声打断了她。
是越桂芝打来的电话。
“喂。”
“江念,你啥时候来啊。我们都喝过一轮了。”越桂芝说。
“这才中午!”江念难以置信。
“中午才是最好的时候呢。”越桂芝说,“晚上还得回去‘接客’。”
这里的客指的是亲戚好友。
“那你喝的醉醺醺的,能有精神?”江念对她这么造作的行为感到意外。
“小眯一会儿就好了。”越桂芝说,“快来快来,现在可是难得热闹的时候,平时一个个的都见不到人,也就逢年过节可以聚聚。”
“哦,好。”江念说。
看来那边人还不少。
肯定可以抓到好几个“朋友”。
江念光是猜测到赛车场人会很多,但没想到,会那么多,乌泱泱的都是人,说是一个露天宴会厅都不过分。
而且晏墨也在。
他看上去风度翩翩,和时不时跟他搭话的人谈笑风生,看上去就像是个特别外向开朗的人。
只是看到江念的时候,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江念也没多注意他,稍微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转而去找了越桂芝。
越桂芝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到江念,立马把晏墨喊了过来。
江念趁着晏墨还没过来的时候,小声问她:“你是在故意为难我?”
“没有没有。”越桂芝连忙摆手,又说,“咱们这些人里,要说酒量最大的就是你和晏墨了,问题是谁也不知道你们谁酒量更大,今天难得聚到一起,那必须得比个高低是不是?”
“哦。”江念笑容很淡漠,“我懂了,你就是在故意为难我。”
越桂芝看她这样说,酒气才去了些,靠近她小声说:“唉,你别生气啊,你们不都不闹矛盾了吗?以前那点小事算什么啊,倒不如今天和好。”
江念凉凉看她一眼。
越桂芝也有点来气了,干脆把她给拉到一边去,点上一根烟,吸了两口,已经冷静了很多。
“你想说什么?”江念主动问。
其实她只是对越桂芝不问一声就喊的行为不高兴,对晏墨倒也没那么大的恶感,顶多就是觉得这人和自己关系不大而已。
当然,也有不想和他走太近的想法。
毕竟他失去了他的女主,也还是男主啊。
男主身边总是有一堆破事。
她只想安安静静拍戏,不想被破事卷进去。
“你说你,以前不还挺喜欢他的嘛。”越桂芝脸上没有平时那种浪荡,“就算是不喜欢了,那也不至于讨厌吧,都是一个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闹的太难看,再说了,你们现在合作不少吧?既然这样,搞好关系不是挺好的,万一以后你和你哥哥有了矛盾,这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
她想的好远啊。
江念心说自己对江家的财产从来就没有兴趣,他们给,她就看着收着,他们不给,她也不求。
有求于人,就会弱于人。
“你们现在都还没对象,所以才会保持这么好的关系。”越桂芝说,“以后你哥结婚了呢?他的重心肯定会放在他的家庭上去,虽然你还有你爸爸妈妈宠爱,但以后他们有了孙子呢?”
“你这想的太远了吧……”江念已经开始失笑了。
越桂芝干干脆脆翻了个白眼:“你果然是被宠坏了,你还真就以为亲情那么牢靠啊?我看你现在学聪明了才给你说这些,握在你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吗?你看看那些人。”
她说着指了一圈在场的人。
“他们怎么了?”江念问。
“这些人哪个不是都有点关系的,都是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你明白吗?”越桂芝说,“现在你搞点小打小闹的东西玩玩,以后早晚要进这个圈子的。”
江念顿悟了:“这次你还是带我来认人的啊?”
“你知道就好。”越桂芝又吸了一口烟说,“我们俩家也算是有不少的合作,虽然你现在还没怎么接触,但以后呢?哪天你要做点什么,随便抓一个在场的人联系一下,那都是很方便的。”
“你应该知道,我就只求拍拍戏什么的,我身上好像没什么你可以求的。”江念说。
“是啊,我知道。”越桂芝说,“不过……我有点好奇,你妈妈的癌症怎么会好的那么快,而且还……没什么痛苦。”
原来是求这个。
江念笑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妈妈不是一直说吗?”
“什么?”越桂芝凝神问。
“积德行善。”
越桂芝顿了顿,随后哈哈大笑,笑得都直不起腰了,随后又拍拍江念的肩膀,直乐呵:“好啊你,这是在和我抬价吗?”
江念:“?”
“没事,不着急,先去玩。”越桂芝说着就带着她回到刚刚桌边去。
越桂芝就跟个人来疯一样,情绪也挺善变的。
不过江念今天还发现了,这人脑子里绕绕弯弯的心眼特别多。
她都把答案给说了,人家非不信,还主动给她抬价,就……挺可爱的。
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物和酒,越桂芝和江念一回来,本来说说笑笑的几人奇怪的沉默了一下。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江念一脸疑惑。
她主动开口了,其他人也就笑嘻嘻表示:哪能啊。
各自说了一圈,轮到晏墨,他只是点点头。
众人:……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冷酷无情啊。
一群人还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前虽然是江念缠着晏墨,晏墨也没这么冷酷。
他还会给江念讲道理。
结果现在江念不缠着他了,他倒是看也不看江念一眼,光看风景了。
奇不奇怪。
太奇怪了。
但他们各种乱想归乱想,也没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只是岔开话题,聊其他的事。
本来还挺能说的晏墨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其他人就刻意不找他说话,免得冷场。
江念在一旁听着,偶尔插一句话,气氛倒也不错,只是中途越桂芝特地拉着她去了一趟卫生间。
“你们怎么回事?”越桂芝说,“上次看你们凑在一起,还没这么僵硬呢。”
“上次?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江念说。
“唉,算了。”越桂芝说,“反正朋友很多。”
这个朋友,就很单纯了,只看利益。
江念对此倒是觉得安心一些,虽然升起了奇怪的胜负欲,不过到了这里,反而觉得有点难办。
如果只是利益捆绑,那就简单多了。
“说起来,你知道谭棠吗?”江念突然想起她来。
“知道,怎么了?”越桂芝又点了一根烟。
“你觉得她心机如何?”江念虽然和系统玩笑说她说不定会拉着谭嘉运同归于尽,可还真不想看到那个画面。
不然会有种自己在教唆shā • rén的感觉。
“没怎么接触。”越桂芝想了一下说,“不过那小鬼挺怪的。你还是不要和这家子人多接触为好,一家子都是怪人。哪怕只是随便玩玩的朋友,你也要好好挑选啊,免得玩不高兴,还把自己给坑了。”
“这么怪?”江念觉得谭棠也没那么怪,顶多是有点消极厌世。
好吧,是非常消极厌世。
但她自己消极消极,别人要是不招惹她,她倒也不会故意带着别人一块儿消极。
“怎么说呢,就是没有分寸你知道吗?”越桂芝吐了一口烟雾,“你要是给她一把刀,她可能会给自己一刀,再给别人一刀。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还有点憨憨,真搞事起来,就很让人头疼的那种。”
江念目光揶揄:“我还以为你不会怕任何人呢。”
“这哪里是怕,人就不该站在危墙之下,被砸死了都没处说理去。”越桂芝说。
“如果她要搞谭嘉运呢?”江念又问,“谁会赢?”
越桂芝听到这个问题,来了兴趣:“说不定会是谭棠赢哦。”
“没想到你这么高看谭棠。”江念意外。
毕竟谭棠一直有点查无此人的感觉,江念偶尔也去各种聚会,基本看不到谭棠,也没听人提起她过,倒是听了不少的八卦,谁家的小姐和谁家的少爷订婚啦,谁谁谁还没成年就为爱发狂离家出走之类的。
而谭棠这个明星,反而在圈里查无此人。
“咬人的狗不叫啊。”越桂芝说,“你看看谭嘉运一天天的……就挺高调,这种人很容易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着道。”
“看来以后我得注意一点了。”江念说。
“你知道就好。”越桂芝说着,表情又沉静了下去,吸了好几口烟,脸上还带着点醉意,“你现在还年轻,也被你家里人保护的太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
江念也没有问,也能猜到,大概就是这个世界比你想想的更冷酷无情之类的吧。
“好了,回去吧,不然他们可能要以为你便秘。”江念说。
越桂芝顿时嗔怒,刮了江念一眼:“去你的,我才不会便秘。”
“不会不会。”江念点点头,拉着她回去了。
越桂芝任由她拉着,觉得她现在分寸感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她看喝醉了,脑子里清醒的不行。
所有的话,都只是为了拉拢江念而说的,当然也有点她的本心在里头,谁多谁少,她自己都分不清。
无所谓,明天还是美好的一天。
场内那些人本来还说说笑笑的,结果她们一回来,又安静了。
江念拳头硬了,快克制不住阴阳怪气的本性,就在这时,越桂芝突然开了一瓶酒,打破了平静,一边给众人倒酒一边看向晏墨说:“说起来你和姜女士搞的那个四叶草还是什么的,玩真的啊?”
“那还能有假?”晏墨反问一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小抿一口。
“厉害啊。”一人看向江念说,“听说是你劝你妈妈去搞的,你怎么做到的?”
“我告诉她,积德行善。”江念诚实回答。
众人笑做一团,似乎是被“积德行善”四个字给逗笑了。
江念一看,到底是没克制住,大概柔中带刚来一顿攻击。却看到晏墨跟着笑了。
她顿时拳头更硬了。
她不讨厌晏墨,最大的原因,就是知道他小学鸡的表象之下,有着他自己坚持的善。
结果这个贱人……
脑子里一堆粗话还没冒出来,她就看到晏墨开口说:
“怎么?你们不信?”
“信,必须信。”
众人起哄。
“那还真得信。”晏墨一本正经说。
众人看他表情认真,笑意浅了下来,在场的一个个都是有自己想法的主,又都是有自己家族企业的,这会儿本来高高兴兴的,结果看晏墨这么一搞,顿时冷场,就觉得他有点不合群。
只是为了这点小事,肯定不会撕破脸皮的。
于是就有人问了,那是个发际线有点危险的青年,他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你要说这世上有佛祖,那我怎么就没见过呢?”
已经有点带刺了。
晏墨眼眸一转,目光落在了说话的那人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那是一种有点冷却又仿佛是错觉的奇怪气质,这成功让气氛更冷了。
他刚要说话,江念就敲了敲桌面,把众人的目光给集中了过去。
——“小傻子,敢和我抢人头?”
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