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俨一边听陈础描述几人的关系和过往细节,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正如陈础所说,这个案件难度并不大,但要如何对几人进行追究,这才是难点。
从法律上说,陈凌是一个对『自杀』行为有完全的认识能力的成年人,既没有精神疾病,也不是未成年,她有『自杀』意愿,剥夺的是自己的生命,也知道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就算赵枫教唆她『自杀』成立,在法律上也不构成犯罪。
至于李冬云和黎敏,她们一个给陈凌提供海米那,一个教陈凌打绳结,两人都有协助『自杀』的嫌疑,可她们提供的只是陈凌在『自杀』中的辅助工具和方法,并没有直接参与实施『自杀』行为。除非可以掌握实据,证实李冬云和黎敏事先知道陈凌要『自杀』,进而提供“帮助”,这样才能定罪。
然而要证实这一点基本是不可能的,首先要有逻辑紧密的证据链,光是一个人,比如方紫莹的证言是不成立的,所以就算在案件推理上,所有案情都可以还原,到了起诉阶段,依然是证据不足。
也就是说,要想定罪李冬云和赵枫,还得从毒品线入手。
至于方紫莹,她既不是警察,也不是直系亲属,更没有在陈凌发病的时候弃之不顾,所以就算她知道陈凌有『自杀』意愿,这样的“见死不救”也不构成犯罪。
陆俨刚想到这里,许臻也正好提到几天前方紫莹曾和陈凌有冲突一事。
陈础解释道:“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我们已经内部讨论过,准备给方紫莹减刑,但是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方紫莹担心陈凌打她的事,会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影响减刑。就在昨天,方紫莹还跟我们反应过,见到赵枫三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怀疑她们在私下串供,想把陈凌的死赖在她头上。”
陆俨无声的叹了口气,抬手『揉』着眉心。
方紫莹的段位真是远远不及赵枫,她的每一次上告,都是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永远都是孤立证言,没有实证。
显然在法律认知上,赵枫一直都在吊打方紫莹,赵枫早就知道她这种教唆『自杀』行为不会受制裁,方紫莹却还在纠结串供。
陆俨以前在禁毒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也能体会狱侦科的难处。
方紫莹虽然是特情线人,但她做事不够细心,还有点冲动,考虑也不如她的调查对象周全,而且在经过陈凌案之后,她的种种失策行为,已经被赵枫三人孤立在外,那么日后就算方紫莹想接近赵枫、李冬云窃取消息,她们也会防范她。
陈凌的死对于狱侦科来说,只是一个『自杀』事件,但是陈凌的背后还牵扯一条毒品线,狱侦科不能以调查毒品的名义打草惊蛇,只能在陈凌『自杀』一事上借题发挥,于是就向请公安机关申请协助,叫刑侦、刑技到现场取证,看这样的“突击”能否找到有力的证据链。但是在询问和做笔录的时候,对四人都是以陈凌案为出发点,借此试探。
据陈础所说,他们怀疑李冬云和另一囚犯刘晓『露』,都只是分销,而赵枫也在这条线上,可能是她们的上线或同谋,只是没有实据。
最主要的是,还要顺着这条线调查毒品来源。到底是谁,用什么办法把毒品运进了监狱?如果赵枫真是其中的一环,那么她的上线又是谁?
陆俨梳理完所有思路,心里也勾勒出整个故事,只是里面似乎还掺杂了几个疑点,有些地方也有点解释不通。
他正准备再提两个问题,这时手机响了。
来电人正是冯蒙。
陆俨和陈础打了招呼,到门外接听,不一会儿又折回来,人还没坐下便对陈础说:“陈科,待会儿刑技那边会有技术和法医过来,我们想再去一次案发现场,也许关于毒品线还能有新的发现。”
陈础一听,很快应了:“好,没问题!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次的事我们都要多谢你们。”
陆俨:“您客气了。”
*
等薛芃一行人抵达女子监狱时,陆俨和许臻正在狱侦科翻看过去几天的监控录像,尤其是七号房几人的活动画面。
陆俨撑着头,脸『色』深沉,一双长腿交叠着,眼睛始终盯着屏幕。
直到监控室的门被人推开,门外有人叫道:“陆队。”
陆俨一顿,这才直起身,转头看去。
叫他的人是孟尧远,他后面还站着几个人,薛芃只『露』出半个身子,侧着头,似乎正在看着别处。
陆俨和许臻交代了一声,很快起身走出监控室。
孟尧远小声问:“听说陆队有新发现?”
陆俨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安静两秒才说:“的确有些发现,但对陈凌这个案子并没有帮助。这次取证,陈凌案只是一个幌子,咱们的目标还是海米那这条线。”
薛芃原本垂着眼,听到这话,有些诧异的抬起眼皮,刚好和陆俨的目光撞上。
两人的目光都只停留了一秒,就同时错开。
孟尧远又提了新的问题,陆俨正在回答,他站得笔直,说话时嘴唇的浮动并不大,因为是侧头对着孟尧远,颈部肌肉有一边绷紧,勾勒出坚毅的线条。
薛芃的目光很快又看了回来,一直盯着陆俨,仿佛是在专心的听他们对话。
直到她又一次挪开视线,偏巧不巧的对上季冬允。
季冬允始终未发一言,只做个旁观者,到这一刻却扬了下眉,眼里融入笑意,像是把一切都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