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荧睁开眼睛时,便看见四周围着数人,个个面带关切。
她撑起身子,皱着眉头问道:“几时了?”
罗荧不知自己已经昏迷多日,还当是刚离开明教没多久呢!
“阿娘。”
江鹤同的声音让罗荧脊背一僵,若无其事地转头问道:“江少侠是在叫我?”
公冶澜在一边露出不忍心的表情。
还装呢……
都露馅不知多少日了……
他冲着罗荧挤眼睛,想提醒她一下,不料罗荧此刻正心虚着,压根没看见他挤眉弄眼。
“若是我没发现,阿娘还要瞒我多久?”江鹤同的话里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又有些身为儿子却不被母亲认可的委屈。
连带着旁边的公冶澜也遭了池鱼之殃。
“公冶神医告诉我,阿娘病愈出谷已有十七载。”
公冶澜立刻看见罗荧横了自己一眼,心底不由暗骂果然江家没有好东西,与我姓公冶的天生犯冲。
花朝阁众女此时已经退了出去,林鹿春也识趣的走了,凤鸣几人见状,也跟着走了,不多时,船舱里就剩下罗荧、江鹤同和公冶澜三人。
“我有话要和他说。”罗荧瞪了公冶澜一眼,暗示等会儿再秋后算账。
公冶澜肩膀一垮,嘀咕了一句“不听就不听”,然后赌气似的走了。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罗荧和江鹤同两人。
江鹤同如今冷着脸,心里却紧张万分、不知所措。
他有心想和阿娘亲近,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幼年时,他还可以抱着阿娘的胳膊撒娇耍赖,可是如今他已经二十几岁了,哪里还能像个孩子似的?
况且江鹤同五岁便和母亲分开,在那之后的日子,他都是孤身一人。
别人母子如何相处,他虽然偶尔看得见,却觉得除了徒增伤感之外,并无其他好处,久而久之,也就视而不见了。
于是便养出这幅清冷的性子,旁人见了,总觉得不好亲近。
罗荧盯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眼眶里就积了一层泪水。
母子连心,江鹤同想着她,她有何尝不想他呢?
只是她知道自己报仇之后必死无疑,总也不忍心让孩子再经历一番生离死别。
她不敢和江鹤同相认,自然也就不敢去见他。
这么多年,她也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长大之后是如何一表人才,平时总听旁人讲江家六郎行侠仗义,她却几乎没见过自己的孩子平日里怎样练剑。
“已经比阿娘高出这么多了。”罗荧站起身,感慨道。
“阿娘本能看着儿子长高。”江鹤同低着头,有些难过的说道。
“是阿娘不好,早知今日,倒不如早些见你。阿娘只怕……”罗荧说到这,没有再说下去。
母子刚见面,就说什么生啊死的,到底煞风景。
倒不如叫孩子高兴几天。
罗荧的话提醒了江鹤同。
他刚才被无为山庄那老者打了岔,紧接着阿娘就醒了,一时竟忘了问徒弟如今如何了。
江鹤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窗户,见林鹿春正和芍药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的,倒不像是伤了元气,于是暗自放下心来。
“阿娘的伤已好了。”他转过头,对罗荧说道:“以后阿娘若是想报仇,便交给儿子去办吧!”
罗荧只当是公冶澜良心发现,有意瞒着她已病入膏肓的事,却不想一运内力,竟然毫无迟滞,往日经脉刺痛之感竟然全都消失了。
只是这内力与她所练邪功截然不同,一试便知是道家的心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罗荧失了一贯的冷静,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时连话也忘了说了。
“阿娘的伤是一个人失了功力才治好的,往后阿娘若是不爱惜身体,便是浪费了那位恩人的一番好意。”
在这件事上,江鹤同倒是和公冶澜想到一块去了。
他们两个都不打算将林鹿春做的事告诉罗荧,以免罗荧看见林鹿春活蹦乱跳的,以为这伤治得容易,便无所顾忌。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想,却是低估了罗荧。
罗荧此人为了报仇不惜代价,的确不假。
可当初的事,她也是没有其他路可走。
如今经脉痊愈,她只要好好练功,总有一日能手刃仇人。
更何况如今那些人里,还活着的也没有几个了。
罗荧自然也用不着非得舍命不可。
母子二人都有心亲近,不多时,便在矮桌旁落座,对坐而谈。
江鹤同虽然多年来一直追查母亲的“死”因,但对二十年前的事,他知道的到底不如罗荧知道的多。
罗荧也无意瞒骗儿子,便将自己落崖之前的事和盘托出了。
“其实二十年前,我便已对江星云那等负心薄幸之人死心了。只是那时你还小,阿娘在中原又无根基,便想着,若是江星云对你上心,倒也还能忍他几年……”
只是罗荧还是高估了江星云的卑劣。
二十年前的那天,也就是罗荧摔下悬崖的那天,江星云昔日的那些狐朋狗友来了江家主宅,似有要事与江星云相商。
那时罗荧本应去洛阳的一处袄祠,与本地的波斯人同聚,以慰思乡之苦,傍晚方能回来。
可是行到半路,她突然忆起一样东西忘了带,便运起轻功,折返回江家,要将东西取了再有。
进了江家之后,她一时心急,抄近路从前院直接穿过,往后院而去。
不料恰巧路过江星云招待朋友宴饮的房间,听见有人提起了她的名字。
这群人互相之间都知道对方的底细,言语间也不遮掩,加上男人灌了几杯黄汤就总忍不住旧事重提,罗荧站在窗下,一炷香的时间,便将这几人联合法蒂玛算计她的事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没等她下定决心离开,便有一个婢女出声叫破了她的行迹。
罗荧知道不妙,飞身便往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