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卖官鬻狱的卑鄙手段以超出想象的速度飞快的传播,半个时辰之后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胡问静的卑鄙手段,众人眼珠子都要掉了,竟然有这么无耻的人?
某个官员怒骂:“无耻之尤!”身为官员自然知道收钱不办事,但没想到胡问静竟然能够将“收钱不办事”推高到如此境界。
另一个官员善意的提醒:“不能用推高,要用下滑。”不然显得这个方法很高尚,会被无数人骂的。
有官员却被无数同僚嘲笑:“老赵,花了冤枉钱了吧。我早就和你说了,你的事情不大,你偏不听,这回好了,给骗子送钱了。”老赵一声不吭,面如锅底。又是一个同僚嘲笑着:“老赵,你去拿回银子的时候硬气些,哪有不办事就收钱的道理,胡问静必须退钱,还要赔偿你的精神损失。”一群同僚笑,这精神损失说得含含糊糊,其实就是说老赵被众人嘲笑了,面子大大的挂不住。
老赵被众人说得恼了,起身离开,在某个角落仰天长叹:“胡问静,赵某绝对不会放过你!”
“老赵,你想做些什么?”有人在老赵的背后说话。老赵转头一看,立刻怒了:“老李!若不是你推荐,我怎么会上了胡问静的恶当!”当时是老李对他信誓旦旦,胡问静能量滔天,一定可以办妥他的事情,他才会重金找到了胡问静的。
老李问道:“你想要去找胡问静拿回钱财?”老赵冷哼一声,被人坑到了这个程度,讨要回钱财那是第一步,还要当面大骂胡问静,吐她一脸的口水。
老李眼神复杂的看着老赵,长长的叹息:“老赵啊,你这个人真是死心眼啊,你怎么就不多想想呢。”老赵微微一怔,皇帝都知道胡问静是骗子了,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老李冷笑:“你熟读《史记》,可知道陶朱公救子的故事?”
老赵茫然,忽然心中一股寒意流淌全身。
老李看着老赵的眼神从茫然到了惊恐,料想他已经想到了,淡淡的道:“陶朱公的二儿子因罪被抓,大儿子去救人,找到了庄生,庄生对楚王道,‘夜观天象,将降大灾,当修以德。’楚王遂大赦天下。大儿子以为二儿子得救是楚王的功劳,与庄生无关,索要回了金银,庄生找到楚王道,‘市井传言,楚王非怜悯天下而大赦,乃左右之人收取了陶朱公的重金,故赦免之。’楚王大怒,杀陶朱公之子而大赦天下。”
老李每说一句,老赵就浑身发抖,等到老李说完这熟悉的故事,老赵已经抖得像筛糠一般。
老李冷冷的问:“胡问静就真的没有大佬在背后撑腰吗?这吏部之事件件都要经过任恺任尚书,任恺任尚书就真的没有参与吗?贾太尉以计谋闻名,难道就真的这么容易欺骗吗?胡问静在陛下面前凯凯而谈,就不怕陛下因为她廷前失仪而杀了她吗?就不怕因为卖官鬻狱获罪吗?就不怕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下到大牢吗?如此多的疑点,你怎么就像陶朱公的大儿子一般的吝啬钱财?”
老赵如锅底般漆黑的脸已经变得煞白。官场做事哪里能够因为别人嘴上说了什么就信了?要看行动啊行动!
“是,我莽撞了。”老赵心平气和的道,胡问静是骗子还是真的卖官鬻狱,他只怕是看不透真相了,但是他没有必要因为一点点的银钱就得罪了胡问静。陶朱公的大儿子怎么都想不通庄生是怎么不动声色的决定别人的生死的,自己同样怎么都想不通胡问静是怎么影响吏部和刑部办事的,难道也要用脑袋去了解其中的内情?
老赵脸上浮起了微笑,他想要办妥某件事情,结果办妥了,这就够了,何必去了解是怎么办妥的呢?这笔钱花的心甘情愿。
老李见老赵终于冷静了,放下了心,低声道:“你我都是庸才,靠才华出头是绝不可能的,又没有关系,想要摆平错误也很是困难,但是胡问静与我们截然不同,纵然今日是个骗子,也是个上达天听,与贾太尉任尚书有牵连的骗子,与她保持良好关系只怕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机会,何必心疼那些钱呢?”老赵笑得更是自然了,是啊,就当交际应酬抱大腿的费用好了,虽然金额高了些,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老赵施施然的回到了房间,一众同僚对他的耻笑已经如过眼云烟,丝毫不留心中。
某个市井之间,一个男子想了许久,只觉怦然心动,那个女官员可以空手套白狼,他为什么就不行呢?“我不能卖官位,可是我可以包生儿子啊。”他笑着,世人最喜欢儿子了,求生拜佛,吃各种偏方,只要能够生儿子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他大可以仿照那姓胡的女官员,谎称自己有生儿子的偏方,不成功就退钱,保证赚的盆满钵满。他越想越是兴奋,无本万利啊。哦,不对,还是要本的,他必选写个通告贴在街头巷尾,其余人才会知道他有此秘方。
那男子急急忙忙的出了门,他不识字,必须找街口的算命先生写通告,这点本钱是一定要花的。
街口算命先生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好些男子笑眯眯的等着算命先生写通告。那男子踮着脚,只觉今日倒了大霉,明明要发财了,竟然被一群无聊的百姓耽误了时间。
“我有急事,能不能我先来。”他大声的道,排队的人一齐回头:“我们也有急事。”
那男子没办法,只能焦急的等候着。前方的男子们个个神神秘秘的笑,然后附耳在算命先生的耳边低声言语,那算命先生用力点头,也神神秘秘的笑,开始写字。
那男子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他了,急急忙忙的附耳到算命先生耳边,低声道:“我要写一份有包生儿子的秘方的告示。”那算命先生用力的点头,这份告示今日已经写了几十份了,一个月的收入都没有今天一天的高。
某条街上,有人站在告示下,大声的道:“我有包生儿子的秘方,不成全额退钱!”
经过的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又是一个该死的骗子。
某个酒楼之内,数个英俊男子凭栏而坐,手中的酒香四溢。
街上不时有妇女抬头仰望,这么多绝世佳公子虽然不能吃,但是看看总是好的。
某个妇女拿手帕遮住了半张脸,兴奋的道:“那左边第三个真是英俊啊。”那左边第三的公子似乎正当而立之年,衣衫微微敞开,倜傥不群,全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男子的风采。一边的人用力点头:“那是石崇石公子,才高八斗!”
某个少女惊艳的望着某个公子,那公子年纪似乎才二十,略带稚嫩,可那青春的光彩在脸上泛着光,那少女看着看着,忽然脸上满是红晕,喃喃的道:“世上竟然有如此佳人。”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那是陆机陆公子。”
某个男子悠悠的出现在了凭栏前,楼下所有人眼前为之一亮,不论男女,好些人惊呼出声:“世上竟然有如此英俊之人?”石崇和陆机在世人眼中已经是英俊之极,秀色可餐,可眼前的这个男子无论外貌衣衫还是一举一动,无一处不是英俊儒雅,石崇和陆机与之相比,那简直萤火虫与月亮相比。
“这人一定是潘安!”众人瞬间就猜到了这个男子是谁,世上若有一个男子惊艳天下,那一定就是潘安。
有人摇头,什么潘安,人家叫潘岳,字安仁,可以叫他潘岳,可以叫他潘安仁,就是不能叫做潘安好不好?周围的人根本不理他,就是潘安,就是潘安!
阳光之下,潘岳低声与陆机说着什么,忽然灿烂而笑,整张脸竟然在阳光下放着光。
“啊啊啊啊啊啊!”街上无数女子惊叫,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世上竟然有如此绝世的容颜!
某个少女捂住了脸,痴痴地道:“嫁人当嫁潘安!”
有老妇人拿起水果,用力的投向凭栏之上,嘶声叫道:“潘安!”
其余女子反应极快,立刻抓起各种瓜果抛向楼上,嘴里疯狂的大叫:“潘安,潘安,潘安!”
那潘岳转头向楼下众人招手,回到了酒楼之内,楼下的女子们大声的尖叫,瓜果依然像雨点般飞向二楼,更有女子想要冲向酒楼,被酒楼的小二死死的拦住。
“你敢拦住我看潘安!”有女子大怒,奋力厮打店小二,店小二淡定极了,早知道潘安会引起轰动,穿着皮甲戴着头盔,还有厚布挡住了脸和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暴露,任由你们厮打也不怕。
有人看着闹哄哄的街上,长叹道:“果然是潘安之貌啊。”一直奇怪市井为什么叫潘岳为潘安,既不是潘岳的名,也不是潘岳的字,很有强行给潘岳取个名字的意思。此刻却明白了,有这此美貌之下什么名字都不会有人记住,唯有容貌留在了众人的心中。
酒楼之中,潘岳与众人坐下,浅浅的品酒。王敞加油添醋的说着胡问静在金殿前的言行,一群人气愤的骂着,但是翻来覆去也只是骂几句无耻之尤,好似有些理屈词穷。王敞很是理解,都是门阀子弟,从小学了一大套礼义廉耻,这骂人的水平要么提升到骂人不带脏字,要么彻底下滑到零,眼前的一群人显然是骂人能力下滑到零的那种。
陆机冷冷的哼了一声,很是看不起王敞,一大把年纪了,毫无才华,却努力的想要与他们凑在一起,趋炎附势之态让人鄙夷。他微微叹气,其实二十四友之中也有趋炎附势之人的,可这就由不得他了,为了家族,他必须忍耐。
“胡问静啊。”陆机淡淡的道,他本能的很是不喜欢这个女子。他到洛阳的时候,世人皆围绕着他转,传颂他的诗篇文章,可胡问静一到洛阳立刻就盖住了他的光彩。陆机自问不是一个妒忌贤能之人,三人行必有我师,世人超过他,他将认真的学习,以之为师。二十四友之中的左思写出了《三都赋》这类的名篇,一时万人传抄,洛阳纸贵,他羡慕妒忌恨了吗?他烧掉了他写的《三都赋》的手稿,老实的承认左思的才华在他之上而已。可是这胡问静呢?这胡问静靠“挟恩图报”,“吏部高卧”,“卖官鬻狱”三件事出名,每一件事的背后都透着无耻二字,他怎么可以忍受?
陆机淡淡的道:“这世人究竟怎么了?”看似感叹胡问静恶人当道,更多的是感叹皇帝司马炎为什么不追究胡问静的言行,不狠狠的惩罚她,这世上还有正义公道礼义廉耻吗?
陆机的弟弟陆云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案几,别人有没有察觉,他不知道,他听出了兄长心中的郁闷和愤怒。陆家门庭高贵,有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可谓是江东的顶级豪门。可如今吴国已经灭亡了,陆家想要保持地位不坠,就必须在大缙得到一个官职。可是,这真是太难了!他和陆机四处拜见朝中众人,又写下了华丽的诗词无数,名动洛阳,却没有一个朝中重臣愿意推荐他们当官。而胡问静……陆云看了一眼陆机,陆机的脸色还算平静,看不出一丝的妒忌。而这个无耻无才无德的胡问静却不但当了官,还得到了太尉贾充和皇帝司马炎的赏识。
陆云拿起酒杯,遮掩着心里的愤怒,那些凡夫俗子或者以为胡问静被呵斥了,可他不这么看,若是太尉贾充怒了,胡问静已经成了尸体,若是皇帝司马炎怒了,胡问静全家都已经是尸体。胡问静能够不受任何惩罚就表明了太尉贾充和皇帝司马炎对她的赏识。
对一个无耻之徒的赏识!而对两个有家世,有才华的人却视而不见,投靠无门,这岂能不让人愤怒?
某个男子微笑着举起了酒杯,道:“正因为世人皆没有德行,才有我辈指点江山,教化众人之责。”
众人点头,世人愚昧,哪能与他们这些高雅英杰相比?
“萧明涵言之有理。”几人对着那男子举起酒杯。
萧明涵与王敞一样,也不是二十四友之一,长相也不过平平,但一些言语很是符合他们的心意,最近便经常在一起饮酒。
唐薇竹坐在萧明涵身边,心中很是欢喜,萧哥哥被人夸奖比她被人夸奖还要令她高兴十倍。她想说话,那个胡问静就是一个无耻之徒。萧明涵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心中一荡,忘记了要说什么,羞怯的看着萧明涵,想要挣脱,却又浑身发软。
“不能就这么任由无耻之徒逍遥于世!”一群年轻人对胡问静咬牙切齿,热切的看着二十四友,身为洛阳表率,自当率领众人狠狠地打胡问静的脸。
陆机缓缓的点头,很有些意动。
潘岳沉思,道:“朝中重臣都没有表态,其中只怕有些蹊跷。”他听着众人只是骂胡问静无耻,就知道众人与他一般的犹豫和迟疑。胡问静挟恩图报是无耻,其余就不那么容易用无耻套用了,在吏部的行为艺术难道也是无耻?顶多是附庸风雅失败而已,绝对和无耻无关。至于虚打旗号卖官鬻狱更是和无耻没有一丝的关系,这是公然挑战朝廷律法了,怎么仅仅是无耻呢?可是朝廷对胡问静的“卖官鬻狱”不动声色,不表态,不说话,这实在是有些诡异了。如此诡异之下,众人都只能盯着骂胡问静无耻,其余言语丝毫都不敢牵扯,唯恐不知不觉之中落入了陷阱之中。
石崇点头,他也不认为该挑衅胡问静,时局未明,若是胡问静的背后其实是太尉贾充,得罪了胡问静就是断了自己的青云之路。
“当缓图之。”石崇道,贾充阴狠毒辣,任恺也不是什么好鸟,司马家更是出了好几个阴狠之人,谁知道是不是在钓鱼呢?没得到好处无所谓,何必急着吃鱼饵?胡问静其实与他们没什么关系,附和着主流骂几句无所谓,作死被人钓上了勾,那就是傻到家了。
王敞用力点头,虽然他没搞明白司马炎为什么没有处罚胡问静,但是其中有些微妙他还是明白的,急忙劝陆机道:“陆士衡万万不可冲动。”一群被胡问静欺骗的官员都没有动静,陆机一个路人甲冲动什么?年轻人就是太冲动了。
陆机眼神中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二十四友中的趋炎附势之徒莫过于潘岳和石崇。他很是不屑,潘岳和石崇都已经是官身了,足以延续家族的富贵,为何还要趋炎附势?
陆云抢着道:“是,潘安仁和石季伦言之有理。”他和陆机为什么要加入这什么“二十四友”?那是因为二十四友之中除了极个别的人,大多数都是大缙朝的显贵子弟啊,石崇的父亲石苞曾任大缙的司马,潘岳是太尉贾充的幕府,杜斌的祖父杜畿曾任尚书仆射,哥哥杜预是朝廷名将,一个个看下去,二十四友之中除了左思是寒门子弟,也就他们江东二陆在大缙朝无权无势了。他和陆机怎么可以得罪了潘岳和石崇?何况潘岳和石崇的言语算不上如何的错,万事不能与朝廷作对,局势未明之前自当稳字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