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脸色微微一变,点头附和道:“是,正是如此。”
唐薇竹一点都不在意陆机和陆云说了什么,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萧哥哥的身上。不经意之间,唐薇竹与石崇的目光相遇,只觉这个英俊的男子的眼神火辣辣的,她的心嘭嘭直跳,感觉到了石崇眼神中的掠夺,有些愤怒,想要喝骂,可想到石崇是二十四友之一,想到萧哥哥兴奋的告诉她,他已经和名动洛阳的“二十四”友成了朋友,可以一起熟稔的饮酒作诗,唐薇竹便忍住了怒气,假装没有看见石崇的目光,她不能破坏了萧哥哥青云直上的道路。她轻轻的给萧明涵倒上了酒水,心里想着:“等萧哥哥出人头地,我就要石崇跪下来向我道歉。”
宴会散去,陆机和陆云在街上缓缓而行,不时有路人认出二人,投以惊喜的目光,陆机和陆云报以微笑,其实心中犹有万般的愤怒。
陆机压低声音,道:“胡问静行卑鄙事,言卑鄙语,这朝中重臣就视若无睹了?”陆云摇头:“四哥,我们不能为了一个胡问静得罪了朝廷重臣。小不忍则乱大谋。”陆机哑然,陆家如今没了往日的光彩,若不能尽快成为朝廷官员,陆家说不定就被一个小小的县令灭了全家。
“陆士龙此言差矣。”一个声音忽然从二人的身后冒了出来。陆机和陆云一惊,转头见是萧明涵和唐薇竹,还有王敞,这才松了口气。
萧明涵继续道:“陆士龙以为此刻指责胡问静就是惹怒了朝廷重臣,萧某认为不是如此。”
陆机和陆云对视了一眼,看王敞,难道王敞有什么内(幕)消息告诉了萧明涵?王敞摇头,他若是有内(幕)消息也只会告诉陆机陆云,怎么会径直告诉了萧明涵?他和萧明涵又不熟,再说了,大家都是来拍二十四友马屁,企图混个名士头衔的,他拍萧明涵的马屁做什么?
萧明涵微笑着,陆机陆云之辈文采风流,他是万万不及的,但是陆机陆云的脑子其实不怎么样。他笑着,给两个绣花枕头分析着朝廷大局:“胡问静行径卑鄙,欺骗讹诈,人尽皆知,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她,那是世人不识字,不读书,没有道德观念,以无耻为荣,可是为什么陛下和朝廷重臣也不说话呢?难道朝廷重臣也与世人一样,不识字,不读书,以无耻为荣?”他看着若有所思的陆机陆云,笑着道:“朝中司徒山涛,竹林七贤之名谁人不知,会以无耻为荣吗?司空卫瓘以刚烈闻名,会不知道对错吗?尚书左仆射魏舒以德行闻名天下,能容忍无耻之徒欺世盗名吗?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难道不知道教化之重,重如泰山吗?”
萧明涵傲然看着众人,世人皆白痴,唯有萧某洞察天地至理,可是萧某出身低了些,只是八品官的庶子,空有才华不得彰显。
“其实陛下和朝中重臣与胡问静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他缓缓的道,我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可是你们肯定还是不明白。
陆机陆云王敞果然一脸的沉思和茫然。
萧明涵负手而立,一字一句的道:“胡问静为何能够欺诈众人?愿者上钩而已!今日陛下和朝廷重臣亦是如此,胡问静就是那个鱼饵,大缙天下,洛阳城中究竟谁是真正的道德君子,谁是卫道之士,谁千万人吾往矣,只需要看谁敢指责胡问静。”
陆机陆云又对视了一眼,听着似乎有些道理。陆机皱眉问王敞道:“陛下想要以胡问静为试金石,看尽朝野仁人义士?”王敞用力摇头:“王某不知。”陆机冷冷的盯着王敞,王敞三十几快四十了吧,竟然如此无能,连表兄的意思都看不明白,做个P的皇亲国戚。萧明涵看都没有看王敞一眼,王敞就是一个废物,要是能够依靠王敞攀上皇帝陛下,他早就拍王敞的马屁了,可是整个洛阳谁不知道王敞毫无才华,在皇帝司马炎的眼中就是个废物。
陆云沉思,问道:“明涵以为我等当率先发难,指责胡问静,以响应陛下的期盼?若是猜错了,只怕……”
萧明涵笑了:“若是猜错了,又能如何?胡问静可以做的,难道骂也骂不得?我等皆是读书人,难道还要与胡问静动手不成?自当写一篇雄文斥责胡问静,纵然不能以此入仕,也可以以此明志。”
陆机缓缓的点头,萧明涵说得对,纵然不能入仕,至少也能明志。他陆机陆士衡不能当官不是因为德行不够,才华不如,而是因为朝廷有眼无珠,废物当道。
“好,我当写一文以弘扬正气。”陆机沉声道,就近入了食铺,取纸磨墨,沉吟之间,雄文写于纸上。
“……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据中夏,汉氏有岷、益,吴制荆、扬而奄交、广。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刘公因险饰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吴桓王基之以武,□□成之以德,聪明睿达,懿度深远矣。其求贤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尽盛德之容,亲仁罄丹府之爱……故百官苟合,庶务未遑……百度之缺粗修,虽醲化懿纲,未齿乎上代,抑其体国经邦之具,亦足以为政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敦率遗宪,勤民谨政,循定策,守常险,则可以长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
萧明涵羡慕妒忌恨的看着陆机的《辨亡论》,有的人就是才华横溢,转瞬之间就写出了华丽的文章。
王敞眼中冒着光,能够亲眼看到陆机于片刻之间写出名篇,何其之荣幸也。不过,王敞写文不行,写诗更不行,眼光却是有的,这篇《辨亡论》总好像哪里看见过,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当以此文传遍洛阳。”陆机微笑着,他也不是傻瓜,绝不会因为萧明涵的分析就下定决心痛斥胡问静,他这篇《辨亡论》中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胡问静,这篇文章只是在阐述魏蜀吴三国的成败而已,但若是细细与时事相连,立刻就会发现这篇文章有斥责朝廷轻慢有才华之士,重用奸臣之意,以之引申,立刻就知道这是在痛斥胡问静了。
陆云赞叹道:“好,写的好。”有这篇文章投石问路,就不怕跳入有心人的圈套了,若是被人指责,大可以彻底否定与胡问静有关,不过是反思天下兴衰而已,与胡问静何干。
萧明涵微笑着,道:“这还不够。”
陆云和陆机不作声,要他们再多做什么,他们绝不至于跳进坑里。
萧明涵笑着道。“陆士衡的文章虽好,太过委婉,只怕百姓不知士衡是在指责胡问静,只怕反而不美。以萧某的之意,不如由陆士龙出面,写一篇骂妲己的文章。借古讽今,又有何妨?”
陆云缓缓的点头,相比陆机,他出面指责胡问静带来的负面作用会小很多,只要控制言词,不要太过明白,就绝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
萧明涵带着《辨亡论》离开,王敞却犹豫了半晌,对陆云道:“士龙千万不能写妲己。”
陆云一怔,问道:“为何?”轻轻的拂袖,萧明涵虽然才华普通,但是比王敞好了不是一截半截,王敞有什么资格站出来说话?
王敞叹气,陆云陆机兄弟才华横溢,可是究竟一个才十八,一个才二十啊,都是菜鸟中的菜鸟。
“妲己是什么人?你想隐射谁?是当今皇后,还是太子妃?”王敞知道两个天才少年看不起他,不会与他多言,但身为成年人怎么都不能看着两个少年跳进坑里。
陆云脸色大变,汗水涔涔而下,只觉差点人头落地。
王敞摇头:“我表哥宅心仁厚,以文shā • rén是不至于的,但是你兄弟二人定然断了仕途。”
陆机和陆云汗水湿透了衣服,对着王敞深深的鞠躬,若不是王敞指点,被人坑了还不知道。陆云咬牙切齿:“好一个萧明涵!我兄弟不曾得罪了他,为何要陷害我兄弟?”王敞摇头,他哪里知道。
是夜,陆机站在窗前沉思,窗外星光闪烁,寒风呼啸,枯叶飞舞,乌鸦鸣叫。他触景生情,轻轻的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离开江东已经有些时日了,钱财花了不少,却一无所获,何去何从?
陆机定了定神,望着天空的星辰,萧明涵有心陷害他们兄弟二人定然是真的,但有些话说得也对,斥责胡问静一定是他们进入朝廷为官的机会,断断不能错过了。
“四哥,你想怎么办?”陆云问道。
陆机握紧了拳头,继续在洛阳漂泊下去,何时才能回转江东,何时才能见江东父老?“我意已决,我要写一篇文章直接痛骂胡问静。”不拐弯抹角,不委婉,要直接到指名道姓,恶狠狠的把斥责贴到胡问静的脑门上。
陆机盯着陆云的眼睛,缓缓的道:“若是真的如萧明涵所猜测的,陛下和朝中重臣在等待贤能呵斥胡问静,我自然立刻青云直上,威无不加。”陆云点头,若是司马炎和朝中重臣等着人痛骂胡问静,那么陆机遮遮掩掩的骂胡问静没什么效果的,纵然被司马炎当做典型表彰几句,立刻就会被其余更疯狂更直接的骂胡问静的人超过,彼时不过是做人嫁衣,当了他人的探路石而已,所以要么不做,做就要做绝。
陆云担忧的道:“只是,若猜错了……”他很是犹豫,自以为才华盖世,可是在不起眼的萧明涵手中就栽了个跟头,足以证明他们的才华在诗词而不是政治,若是猜错了朝廷的意思,只怕立刻成为了打压的对象。
陆机摇头:“我只要持本心,秉道义,以圣人之言为纲,句句扣在胡问静本人的身上,绝不牵扯其他人,纵然不成,难道还会被人抓住把柄?”陆云缓缓点头,胡问静的行为绝对是错的,只要对事对人,不牵扯其他朝廷重臣,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又提醒道:“四哥只说胡问静挟恩图报,假意卖官,实属无耻,万万不要引申。”
陆机点头,二十四友和一群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弟们个个都只敢骂胡问静无耻,他又不是傻瓜,何必骂得更多,给自己找麻烦?
“放心,我只骂胡问静无耻。”陆机微笑,以为他只会写华丽的文章吗?文化人骂人其实很容易的,随便举几个例子就能痛骂胡问静不要脸,保证全文不带脏字,而且句句扣紧无耻二字。
陆云这才放心,骂胡问静无耻,顶多是得罪了胡问静,一个小小的停职反省的九品官而已,怕她作甚?
……
萧明涵与唐薇竹回了唐家,坐下闲聊了几句,又出了唐家,一路左拐右拐,几次停下来看有没有人跟踪,见确实没人注意,这才放心,从一个角门入了某个府邸之内。
“明涵来了。”
府邸之内,一个年轻的男子笑着,然后递上了手中的酒杯:“这酒是宫中的御酒,很是不错,明涵且尝尝。”
萧明涵灿烂的笑,随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股辛辣从喉咙中直接上了额头。他皱眉道:“这是什么酒,为何如此……”一股醇厚的浓香从喉咙中涌了上来,唇齿之间尽是甘甜。
“咦,果真是好酒。”萧明涵改口赞道。
那年轻男子大笑,随手将一壶酒递到了萧明涵的眼前。“我没有骗你吧。”
萧明涵笑着接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的品着,感受着醇厚的酒香。他道:“我已挑拨陆机陆云写文章呵斥胡问静,看那陆云的模样,定然会上当。”
萧明涵回想着陆云陆机二人,这种草包也敢在洛阳城中厮混,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那年轻男子摇头:“江东陆家没这么容易收拾的,陆机陆云虽然年轻气盛,激动之下容易上当,但是终究是聪明人,恐怕会很快清醒。”他笑了:“不过没有关系,这次陆家没事,那就下一次,陆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豪门,也该倒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我果然已经被时代抛弃了,我竟然不知道“包生儿子”这个案子。49章那个剧情来自我N年前了解到的真实事件,原型是某个律师行替人保释,收重金,不成退款,然后规规矩矩的写保释申请,不做任何额外的事情,那些原本以为有各种原因无法保释成功的人见真的保释成功了,大喜,以为律师行非常的牛逼。
这是平行时空背景,陆机等人进入洛阳的时间提前。一些朝廷人物的年龄根据剧情需要而修改。切勿以为这是真实历史。
.19:37修改错字,感谢读者“栗子”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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