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粮食补给点的伙食还算不错,一碗粟米野菜粥,四个野菜馒头,还有一小片肉。李鹤尽数吃了,有些饱胀,最后几口几乎是硬咽下去的,但是她没敢扔掉,多吃一口就是多一分力气。
有个将领见她是个女子却走在最前列,额外提醒道:“行军最重要的是保持节奏,不要突然加速,也不要减慢速度,匀速前进,不要看其他地方,不要乱想,只管向前走。”
李鹤谢了,用力点头,只休息了一会会就继续前进,她微微有些奇怪,路边的其余人都在奋力地揉小腿,惨呼酸胀得要死,但是她好像没有感觉到,难道是走得麻木了?但她也没办法,只能握紧了斧头继续前进,
寒风呼啸,李鹤奋力前进,眼看日头偏西,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远处,有一队士卒挥舞着旗帜:“这里!这里!”有不少人聚集在那里,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李鹤心中大喜,这是到了?
一个中央军将领很是欣慰,关中地势平坦,道路又不错,一天走五十里的难度远远小于他的估计,看来所有百姓都能轻易完成。
那中央军将领看着四周,他只带了数百士卒作为先锋,其余千余人都是走得快的百姓,他笑道:“等人再多些,砍伐树木搭建营帐。”六万人的大军啊,这营帐只怕是要延绵几里地了。
忽然苍凉的号角声划破了天空。
那中央军将领脸色大变,厉声道:“不好!有敌人!”
前方某处,几个斥候拼命地催马向这里狂奔,背后隐约有胡人士卒的身影。
那中央军将领厉声道:“所有人立刻列阵!”
口令声中,千余百姓怔怔地看着西边,然后惶恐地尖叫,又在将士的喝骂踢打中开始列阵。李鹤心中茫然,这是要死了?她死死地抓紧斧头,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馕饼,这是人生最后一个馕饼了,必须吃完了它。
有人面色如土,这就要被胡人杀了?他哭喊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中央军士卒用力提打着他:“再不列阵,老子一刀砍死了你丫的!”
有人站在队列之中浑身发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不是第一排。
有人看着第一排的长矛士卒,真心地祈祷:“长矛兵大哥,你千万要小心不要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就是第一排了!”
西边千余胡人愤怒地看着前方的汉人大军,有人骂道:“怎么会有汉人军队?不是说所有汉人大军都跑了吗?”另一个胡人疑神疑鬼,惊恐地看四周:“汉人最喜欢埋伏了,我们是不是中了圈套,等会就会伏兵四起了?”其余胡人也是惊慌,在不该遇到汉人军队的地方遇到了汉人军队,这实在是不妙极了。
有胡人低声道:“要不要逃跑?”其余胡人喝骂:“中了埋伏怎么能够逃?逃得越快死得越快!”
一群胡人硬着头皮,大呼小叫地靠近,与汉人士卒对峙。
有胡人仔细地打量,很快就发现了这支汉人军队的破绽。
一个胡人大声地笑着:“看,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千余汉人之中只有四五百穿军服的官兵,其余人都是普通人衣衫,这也太容易看了。
有胡人瞬间就理解了这一支是什么队伍:“这是汉人在救助难民!”所以才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人人背上有一个大包裹。
另一个胡人大笑:“杀光他们!”一群胡人大声呼叫,原本对中了埋伏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捡了便宜的欣喜。
那中央军将领看着胡人靠近,心中同样充满了不安,这里不过是距离长安五十里地的户县地界,为什么就会遇到了胡人?胡人的大军开始进攻长安了吗?该死的斥候为什么现在才汇报!
他盯着怪叫着靠近的胡人,厉声下令:“列阵,长矛手在前,准备战斗!”
数百士卒与百姓打散了列成了方阵,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胡人。
李鹤看着胡人一步步地逼近,心中惊恐到了极点。
那中央军将领厉声叫道:“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千余士卒与百姓齐声喊叫:“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李鹤竭尽全力地喊叫,握紧了手里的斧子,心怦怦地跳,五日军训的所有经验在脑海里空空荡荡地,只记得对准敌人的脑袋砍下去,其余统统不记得了。
千余胡人很快就冲到了汉人阵列之前,刹那间鲜血四溅。
李鹤看着前面的一个士卒与胡人奋力厮杀,而另一个胡人冲了过来砍向那士卒,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然冲了上去,一斧子砍在了那个胡人的脑袋上,那胡人狰狞的笑容凝固,缓缓地倒在了地上。李鹤死死地盯着四溅的鲜血和尸体,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心!”一个人用力撞开了李鹤,但是已经迟了,李鹤的身上挨了胡人一刀。那个人来不及看李鹤,奋力与胡人厮杀。
后排好几个人心中闪过一丝悲凉,这个傻孩子完了。
李鹤倒在地上,完全没感觉出疼痛,但是她茫然的心却瞬间清醒了。
“杀……杀胡人!”她厉声大叫着跳了起来,奋力又是一斧子砍在一个胡人的右肩上,那个胡人惨叫着,想要提刀砍杀李鹤,只是右肩受伤,手臂无力,李鹤又是一斧头砍了下去,将那个胡人砍倒在地,一斧又是一斧,丝毫都不肯停手,直到那胡人血肉模糊没了声息。
李鹤厉声叫着:“杀胡人!”又猛然冲向另一个胡人,一边的中央军将领大声地叫:“不要激动!保持队形!保持队形!”可眼看着李鹤毫不回头的冲进了胡人的队伍之中,那中央军将领心中一疼,每次打仗都会看到一些人杀红了眼睛或者在恐惧之下爆发成了毫无头脑的猛兽,勇则勇矣,但是脱离了阵型后的下场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李鹤冲进了胡人之中,立刻就有一个八尺高的壮硕胡人找上了李鹤,狞笑着:“我最喜欢将汉人的肚子切开,扯出汉人的肠子了。”周围的胡人大笑,那八尺高的胡人一剑对准李鹤捅了下去,李鹤根本不会躲闪,同样一斧子劈了下去,只是李鹤身高不够,纵然一斧头砍下也只能砍到对方的胸口。
无数看到李鹤这个动作的胡人狞笑,那八尺高的胡人比李鹤力气大速度快,李鹤会被先捅死,然后手中的斧子掉到了地上。
无数看到李鹤这个动作的汉人不忍目睹,李鹤只怕是完了。
那八尺高的胡人的长剑果然比李鹤快了一拍刺到了李鹤的身体之上,李鹤身体一晃,只觉自己要死了,肠子就要流出来了,但她绝不能白死,手里的斧头继续落下,恶狠狠地砍在那高大胡人的胸口,鲜血四溅,她大声地叫:“来啊!互相伤害啊!”声音中又是痛快又是得意。
四周无数汉人大声地叫嚷,却不知道李鹤的名字,只能毫无意义地大喊。
那八尺高的胡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鹤,又是一剑捅向李鹤。李鹤毫不畏惧地拿着斧子同样砍向那八尺高的胡人,再次鲜血四溅。李鹤恶狠狠地叫嚷:“来啊,继续啊!”根本不躲闪那八尺高的胡人的剑刺,又是一斧头对着他的身体砍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矮小的李鹤与那像是一座山的高大的胡人你刺我一剑,我砍你一斧,两人谁也不躲,互相砍刺,鲜血四溅。
周围所有的胡人和汉人都停下了战斗,看着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个人木桩一样站在那里傻乎乎地一次次的互相伤害。没有任何人上前帮忙,这是属于两个真正的勇者的决斗,不容任何人一丝一毫的(亵)渎。
有汉人热泪盈眶,这就是真正的勇士!
有胡人手脚发抖,这个汉人女子怎么这么狠?
终于,那高大的胡人慢慢地倒下,压在了李鹤的身上,两个人一齐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喊叫声。
那中央军将领厉声道:“杀胡人!”
无数汉人厉声大叫:“杀胡人!”奋力冲杀。
胡人队伍只抵挡了几秒钟就崩溃了,四散逃走,却被汉人追上砍杀。
直到那些胡人逃得再也看不见了,一群汉人这才停止追杀,欢声雷动,有人大声地叫嚷:“垃圾!菜鸟!胡人不过如此!”
有人得意地对着胡人的背影吐口水:“有种放马过来,看老子不砍死了你!”
有女子握着刀剑,坐在地上大哭,也不知道是因为打赢了还是因为杀了人。
有人看着地上的数百胡人尸体,只觉自己原来是骁勇善战的猛将,愤怒地道:“男怕入错行!老子为什么要当店小二,老子这么勇猛,应该当兵的!”
有人放声狂笑:“老子砍死了两个胡人!怕胡人个毛啊!老子要杀光胡人!”全然忘记了就是他躺在地上哭喊不愿意列阵杀敌。
汉人们返回原地,打扫战场,那中央军将领带着几个人走向李鹤的尸体,那个女孩子可惜了,至少要将她好好的安葬。
忽然,有人听见那八尺高的胡人尸体之下有人叫着:“有人吗?帮忙把尸体挪开,我被压住了!”
那中央军将士大喜,那女孩子还活着?急忙叫道:“快!快救她出来!”几个士卒飞快地将那八尺高的胡人尸体拖开,见到李鹤浑身都是鲜血,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那中央军将领含泪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什么遗言?”看那出血量,以及回想李鹤被捅了许多剑,只怕是肠子都断了,定然是活不久了,但是至少可以问清楚姓名留下遗言。
李鹤叫道:“我叫李鹤……”奋力地挣扎,终于坐了起来,使劲地揉着腰背,被一个八尺高的人压住真是一点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诚心向周围的人道谢:“若不是你们,我这次就惨了。”
周围的人悲凉地看着她,你已经够惨了,再走几步说不定肠子都流出来了。
李鹤站了起来,四处张望,找到了她的包裹,急忙跑过去。
所有汉人眼角带泪,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啊,那个包裹之内一定是李鹤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有老人泪流满面:“那一定是她爹娘的信物。”孩子到了最后一定想着爹娘。
有女子捂住了嘴,泪水四溢:“那一定是她未婚夫婿的定情信物。”再也没有比临死前看一眼情郎的物品更加凄美的了,李鹤一定会灿烂地笑着,紧紧地抱着情郎的香囊倒在血泊之中。
有男子仰头看天,任由泪水流落,英雄啊。
李鹤翻开包裹,取出一个白面馕饼,大口的吃着,又翻出水囊喝水,冰冷的水流入身体之内莫名的让她颤抖。
无数汉人泪水四溢,这是一个吃货,但是看她发抖了,估计下一秒就要喊着馕饼倒地而死了。
李鹤飞快地吃完了馕饼,感觉身上有了些力量,又小心地收拾好包裹,背在了背上,她的全部食物都在这里,万万不能丢了。
周围的汉人惊愕地看着李鹤,这一次回光返照的时间真是有些长啊。
李鹤拍拍胸脯,只觉衣衫上的血迹很是恶心,但是书本和食物已经够重了,她没有多带衣衫,忍不住后悔了,早知道多带一件衣衫也好啊。
下一秒,她又看到了衣衫破洞中的书本,惨叫出声:“啊!”
无数人默默地注视着李鹤,好些人泪水打湿了脸庞,一个勇士看到了自己的肠子,只怕立刻就要死了。
李鹤惨叫着:“我的《中庸》!还有《诗经》!”几本书都被捅得稀烂。她手忙脚乱的从破衣烂衫中扯出《中庸》和《诗经》,然后又一次惨叫:“还有《韩非子》,还有《墨子》!”没想到放在第二层的《韩非子》和《墨子》也被捅破了,但是幸好只是一点点封皮,没像《中庸》和《诗经》那样稀烂。
一群汉人缓缓地靠近,看着李鹤从肚子里扯出书本,又仔细地张望她的肚子,看到里面的衣衫完好无损,一点点血迹都没有,更有人不避嫌疑的去扯她那破洞边的衣衫,发觉血迹都是从外染上去的,李鹤一点皮都没有破。
那中央军将士笑了:“你运气不错,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为什么这女子没有死,是不是有祖宗保佑,谁在乎。
人群中有人陡然明白了,指着地上破烂的书本叫道:“原来读书人真的有至圣先师庇护!”
无数人瞬间就懂了,为什么李鹤没有被八尺高的胡人杀死,那是因为这几本书有至圣先师的神力加持,护着天下的读书人啊。
有人当机立断跪下来祈祷:“至圣先师保佑信男长命百岁。”
有人痛哭出声:“我不识字!”
有人跪下来祈祷祖先显灵:“列祖列宗在上,一定要保佑儿孙啊。”
李鹤呆呆地看着众人,小心地道:“《中庸》不是孔子写的……”她看看《诗经》、《墨子》和《韩非子》,认真地道:“应该是书商保佑了我,质量可靠,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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