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户人家好像一直走不到头,一行人默不作声地赶路。芦花数度偷偷撩开轿帘子,红灯笼里的烛火摇摇曳曳、忽明忽暗,她只瞧到抬杠上扎的绸子和轿夫身上的衣服若隐若现的红,隐时浓黑如墨,现时颜色鲜艳,色泽如血。
渐觉毛骨悚然。
担惊受怕得快要晕厥时,她终于听到了一句天籁之音:“哎哟喂,你们可总算到了!是否出了什么岔子?”
管家周保迎上去道:“一切还算顺利。”
“那好,快快进去吧,里面都催了好几次了!”
说罢,前头带路。
轿夫抬着小轿跟在后头,自角门乘夜入了高墙大宅。
总算有点活人气了,芦花暗松了口气,又要撩帘子偷看。
这时候,那被众人唤做“张妈”的老妇人欺近来。她瞥到了,慌忙放下帘子,就听见张妈隔着轿帘边走边对她低声说道:“不要出声,待会儿下轿后也不要乱走动,一切只听我的吩咐去做。”
芦花紧张,捂着乱跳的胸口“哦”了声,是作回应。
张妈听到,皱眉看向轿子,脸现不满,张口打算教点规矩给她。但见已经入院,前头也有了人语声传来,只好敛了愠色闭了口。
芦花毫无察觉,只专心偷摸听外面的动静。
小轿的嘎吱嘎吱声又急又促,显是一行人脚步加快,谁也没再说话。除此外,没一句欢声笑语,也没有宾客恭贺新喜,更无唢呐笙管吹奏出的喜乐之声,一路静悄悄的。
暗暗想,这家人怎么回事?这么静,哪里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啊,不会是她那个还没跟她拜堂的夫君已经做鬼了吧?
这个诡异的念头就这么冒出她的脑海里。
那自己怎么办?会不会给退回到王婆子家?
一颗心便七上八下,正此时,芦花听到先前那门子低喊:“落轿!落轿!”
花轿左右摇晃了下,再往下坠去,然后稳住,停在地上不动了。
门帘被打开,张妈伸了条手臂进来拉她。
芦花顺着她的动作起身,低着头往外钻。
她头上蒙着块大红绸缎做的红盖头,遮了头脸,只能看脚下。
透过盖头下面能感觉到外面晃动的火光十分明亮,她清晰地看见了脚下踩着的是宽阔的青石板,再几步远处有个古朴的大花盆,盆里一段虬扎的老枝蜿蜒向上,不知道是什么植物,遂猜想轿子大约是停在中庭的院子里。
她扶着张妈的手举步跨过已经压低的花轿的抬杠,听到张妈悄声吩咐她:“原地站好。”她便站好。
默立一阵,只觉四周静得出奇。
芦花有点害怕。
虽看不见什么情况,但院里灯火通明,她眼帘前的红盖头上有不住晃动的影子,显然人多着呢。这些人的目光定然都投注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但是,他们尽皆屏息静气就有些奇怪了。即使偶有说话声,也都小心拘着,好像生怕声儿大点就吓着了谁似的。
就算冲喜,但也是喜事不是?怎么都不快乐?
此时天早已黑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可能晚上九点多钟。大半夜的,不吹奏喜乐,也不放鞭炮,真是给活人娶新妇么?
芦花再颤巍巍地干站了一会儿,有道尖细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开始吧,怎的还不开始?”
声响登时就多了,挪动桌椅的,盘盏磕碰的,脚步声,衣服摩擦声,想似因为此人的到来而都陷入了纷乱。
紧跟着有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笑:“正等着常公公来观礼呢。”
随即一道女声谄媚地附和道:“是啊,常公公。真不好意思,这晚了,打搅到您歇息了吧?”
先那把细嗓子说:“瞧你们两口子,自家娶媳妇儿,干嘛非得要等咱家到场才行?新人拜的是天地君亲师,咱家哪样都不占,又不拜咱家,哈哈哈哈……”
那夫妻二人陪着干笑了两声,听得出笑声尴尬。
芦花想,这常公公该是她夫家不能得罪的人物吧。
常公公,常公公,公公,谁人叫公公……哎呀,是个太监呐!
胡思乱想间,有脚步声跑到跟前来小声道:“大夫人说可以开始了。”
是管家周保。
身旁的张妈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