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弛剂源源不断流进身体,伏雪焰最后的力量也只够微微使劲,把针管拔下。
而后她整个人往前一扑,死鱼般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不远处的酒鬼。
酒鬼也趴在地上,假胳膊和假腿被扔得很远,两处伤口失了遮蔽,光溜溜袒露在灯光之下。
右臂和右腿都几乎尽根截去,断面狰狞可怖,萎缩的肌肉和没长好的疮疤交错纵横,径直呈现在类人面前。
酒鬼双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难堪得简直要爆炸,这样直白地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残缺,比她夜晚偷袭更加让他愤怒。
他似乎是要骂伏雪焰些什么,但嘴都张开了,却又咬牙忍回去。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愤然喘了几口粗气,开始用那剩下的左臂和左腿,一蠕一挪地爬行,以一种极其怪异丑陋的姿态,接近掉在地上的外骨骼义肢。
真难看。
比我在雪地里爬更难看。
伏雪焰盯着他的动作,刚刚在胸臆中烧灼的火焰,蓦然平息下去,一点点舒畅却从中萌发,滋润她心间,甚至抚平了身体的不适和麻木——类人始终都保持着平静和稳定,伏雪焰并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幸灾乐祸,但整个人身周都萦绕着愉悦的氛围。
酒鬼好像感受到了,牙齿咬得更紧,下颌两侧绷出锐利的线条。
他完全没有给伏雪焰眼神,先接近大腿,捡起来安好,再站起来走近手臂,捡起来安好。
而后他返回自己的卧房,用力摔了门。
大厅里的灯光也被关闭,伏雪焰被扔在黑暗里,身下是坚硬的地板,还散发着灰尘的气息。
伏雪焰僵硬地趴着。
袭击失败,她已经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可他居然又没杀自己,看起来也不打算把自己丢出去。
为什么?
这个旧人类,好奇怪,他到底……
伏雪焰困惑地闭上眼,随着松弛剂的功效蔓延开来,她再也不能费力去思考什么,被迫陷入深邃的休眠。
……
……
酒鬼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门,伏雪焰便在地上趴了一整天。
时间到了白天,又渐渐临近日暮,而后入夜。
楼上的破门外,风声从未止歇。
挂在墙壁上的老旧时钟,从早上六点开始,会从中间弹出一只黄色的木头小鸟,布谷布谷叫上六声,又飞快顺着弹簧缩回去,小门紧紧关闭。
每过一个小时,它都要出来叫上几声,入夜后它不再出现,伏雪焰便数着钟摆的滴答声度过,再次到了凌晨四点左右,她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神经和肢体。
等慢慢可以移动,她便咬牙支撑自己爬起来,用酸软无力的身体,开始打扫一片狼藉的大厅。
运动几轮,松弛剂竟没像先前一样融入汗液,顺着毛孔排出。
她虽然可以自由行动,却始终无法摆脱身上那股酸软无力,精神力也被压制在体内,一旦想沿周围散出,大脑里便会升起针扎入骨的剧痛。
伏雪焰意识到,酒鬼和原血小队所使用的松弛剂,应该不是同一种型号。
身体状况如此,也做不了更多打算,她暂时放下其他的想法,认真做完手上的工作。
等室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了,她再次来到酒鬼卧室前,拧住把手,直接推开门。
门内一股冲天酒气。
酒鬼凌乱的头发全被汗水沾湿,尽数捋到后脑,脸色青白难看,痛苦之意暴露无遗。
但觉察到伏雪焰的闯入后,他的神情变成了震惊。
他正坐在床上,右手机械臂里握了瓶酒,左手则捏了条毛巾,全身上下只穿着条裤衩,左腿外骨骼已经取下,平放在床脚。
光溜溜的胸膛肌肉健硕,肩膀宽厚,肤色健康,健全的左腿和左臂也紧绷流畅,平时这些线条都包裹在肮脏破烂的衣服里,倒完全看不出来。
伏雪焰平静无波地注视他,语气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好像永远只有一种声调,“我打扫完了。”
“你为什么不敲门。”酒鬼僵硬地说。
即便对方是个类人,即便旧人类一向把类人当做“东西”和“怪物”,但……对方好歹是副成年女性的外貌,他突然之间赤身luǒ • tǐ暴露在异性面前,再怎样都不可能坦然自若好吧!
尴尬的酒鬼伸长手臂,飞快抓过被子,挡住自己赤着的身体。
“敲门?”
那边,伏雪焰还恍然未觉,微微皱起眉,认真地看向卧室门。
“滚出去!”酒鬼彻底恼羞成怒。
昨天才你死我活打了一架,今天就被迫躲在被子里遭人观瞻,这算怎么回事!
伏雪焰最终还是退了出去,不过看她脸上的茫然,她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