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赶路,没有停下哪怕一秒。
再次日落前,伏雪焰窜进了一座百年前废弃的旧村里,在废墟中勉强找了一爿可以容身的小院,瞧瞧屋檐还能挡风挡雨,便将周立简放下,挂在腰间的黑剑也解下来,放在他身边。
“我去给你找水。”伏雪焰半跪着,拂过周立简滚烫的额头,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周立简安静得很,呼吸几不可闻。
但他的头顺着伏雪焰的动作,微微点动了两下。
离村庄废墟不远,有条小溪,沿着早已荒废田埂流淌,伏雪焰捏着挑拣来的半片碎瓦来到水边,却发现水面并不平静,一圈又一圈波纹震荡开来,以她自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识海已经这么不安了么?波涛好似蔓延到现实中来了,精神力无意识地外放,周围的鸟鸣兽吼都畏惧地噤了声。
伏雪焰把破瓦清洗干净,勺了碗水,匆匆赶回,却见之前荒废破落的小院子里,忽然多了朵颜色鲜丽的花。
这朵花体型巨大,花瓣表面润泽透亮,随着夕阳西下,光线变幻,它的颜色也随之由蓝变橙,曼妙的枝条舒展开来,在夕阳下如琉璃般反射着光芒。
花的根系并不扎在土里,而是灵活地在地面上游动,层层攀附,像蛇一般缠卷在周立简身上,将他裹成了个木乃伊。花瓣一层一层打开,露出核心中密密麻麻的利齿,花茎膨胀成水桶般粗壮的胃袋,对准周立简的头颅,正要将他吞吃入腹。
伏雪焰一个激灵,手上的水也洒了,只顾纵身去救。
食人花占了先机,就算她能当场将那朵花大卸八块,周立简也免不了一场无妄之灾,她只希望旧人类那脆弱的小身板还能撑得住。
烦死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伏雪焰怀着满腔怒火,手上一时失了轻重,那力量如同能够劈斩开山与海,仅仅抓住食人花的花茎,那肉质般黏腻的纤维便被她生生撕裂。
半植半怪的生物发出凄惨的尖鸣,巨大的花盘齐根断裂,从半空中跌下,和剩下的根系一起落在院子中抽搐。
……等等,它的花心上,怎么会有那么锋利一道伤口?
伏雪焰愣怔住,慢慢转移过视线,发现某个本该深陷昏迷、半死不活的家伙,竟然正用左手颤巍巍拄着黑剑,摇摇晃晃地坐起来。
为了减轻负重,伏雪焰拆掉了周立简身上的外骨骼,他现在保持平衡很不容易,只得无力地朝她望过来,低声道:“能借我靠一靠吗?”
那是种气若游丝的脆弱,完全想象不到,食人花身上那道深深的血痕,片刻前出自他的手。
握着黑剑的臂膀上,青筋盘虬在皮肤之下,将一块块肌肉连结成整体。明明颤动是脱力的表现,但伏雪焰却觉得,只要危机靠近,这只手仍能再次挥出迅速且致命的一剑。
旧人类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矛盾感?
让伏雪焰惶然不知所措。
她快步走到周立简身边,稳住他的身体,“本来想让你缓一缓,既然醒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周立简却放开了黑剑,任由它叮咣掉在地上,反手握住伏雪焰的手,力道轻微地将她向身边拽。
他现在就跟个玻璃人似的,伏雪焰生怕把他碰坏了,便也由着周立简,顺从地坐到他身边。
周立简自然而然地靠住伏雪焰,左手覆压住她的手,脑袋抵着她的脑袋。
然后他不说话了,也不继续动弹,就这样靠着,身上的血还在往伏雪焰身上染。
伏雪焰挺直背脊,维持着标准坐姿等了半天,忍不住低头一瞥,发现周立简正直勾勾盯着院子一隅,破砖的缝隙间那株翠绿的小草。
“周立简,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她小声说,“我得带你走。”
周立简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想去类人的堡垒。”他说。
“你……”
“这并不难猜。”周立简微微扯动嘴角,抬起手背抹掉唇边渗出的血丝,“这样的伤势,你我都清楚,除非是接受原液注射变成改造体,否则咽气只是时间问题。”
伏雪焰点点头,“以前的改造体后遗症是很严重,但现在技术难点已经攻克了,注射原液后副作用很小,跟完美体差距并不大,就连残肢也可以重新生长出来,你还可以恢复成一个健全的人。”
相对于完美体,类人之中还有另外一个分支,即改造体。
改造体是由旧人类直接注射原液后“进化”而成,最早的类人全都是改造体,只不过在不断的自然繁衍过程中,由改造体结合而生育出的后代,体质和精神能力都要更加强大,这部分新生类人便被称呼为“完美体”。
但类人生育本就艰难,一个上万人的庞大堡垒,每年只会诞生十个左右的新生完美体,随着战争持续,生育率持续走低,类人数量越来越少,各堡垒的执行官终于开动脑筋集思广益,想出了一个迂回办法——利用旧人类的基因制造试管婴儿,培养成胚胎后注射原液,进化成改造体的就留下来加入堡垒,至于失败的……
失败的通常都当场暴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