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成为旧人类眼中的罪证之一，认为类人用婴儿做实验毫无人性，过于残暴；但类人这边也很委屈，进行改造的都还是初生阶段的胚胎，你们旧人类连堕胎都习以为常，我们类人为了种族延续，做个改造怎么啦？
伏雪焰解释道：“改造过程是有失败率，但那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cfn1有最先进的技术，整个过程都是可控的，一旦发现融合问题，也可以立刻反清除改造，你不用担心。”
她语气很急，不想让周立简将自己打断。
从他说“不想去”开始，她那莫名的惶惑就愈发加剧了。
“你还不懂。”周立简把脑袋拱了拱，更靠近伏雪焰的耳朵，用气音小声道，“不是因为我担心失败，是因为我……拒绝成为类人。”
伏雪焰咬住牙，心脏如向深渊坠去，落入终年不见阳光的寒潭里。
有那么一秒钟，伏雪焰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以周立简现在这么不设防的姿态，要杀他……是很容易的，她只要把手放在他的脖颈上，轻轻一扭……哈，旧人类的肢体不会比食人花更坚韧。
但下一秒，伏雪焰恍然惊醒，飞快将视线从周立简脖颈上收回，使劲将手攒成拳头，才发现手心里积了一层汗。
怎么回事，心里……太混乱了。
周立简的拒绝让她难堪又愤怒，胸腔里憋了无数情绪，将她的精神困在狭小的空间中不得喘息，急迫地想要发泄。
伏雪焰大口呼吸两次，想要站起来，却又被周立简压着，不好动弹。
把他甩开吧……可是以她的力量，甩开又会加深他的伤。
伏雪焰侧过脸，盯着周立简，见他神色依然平静，自己却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诡异的心火更是压都压不住。
周立简仿若没有察觉伏雪焰的变化，将脑袋埋在伏雪焰颈窝上蹭了蹭，声音显得瓮瓮的。
“或许我只要抛下一切，依附着你，成为一个改造体类人，就能很轻松地活下去，但我有太多不能辜负的东西、不能背叛的人。送你出荒原是为人的承诺，跟你去望天崖是对自己的交代，眼下如果我再也不能前进，那也是命运让我止步于此，我会平静地接受它，无愧于任何人。”
最后他顿了顿，缓缓道：“所以很抱歉，雪焰，我大概不能再跟你走下去了。”
那我呢？
伏雪焰想问。
他考虑那么多人的时候，有没有把她算进去？
应该是没有的，不然，他不会不敢抬头看她。
“我不接受。”她硬邦邦地说，“我说你不能死，你就不能死。”
周立简刚刚说了那么多话，正感到体力不支，趴在伏雪焰肩膀上喘着气，又听见她别扭中带着怒气的话，忽然就忍不住了。
“不要这么执着，有些事情就该让它自然而然地发生。”
周立简左手撑地，艰难地调整了下姿势，对准伏雪焰紧抿的嘴唇，轻轻贴了贴。
他没有进一步深入，也就只是贴着而已，轻轻摩挲着，无比亲昵。
只不过，周立简的嘴唇因缺水和伤痛而干裂，触感并不好，像带刺一般，戳得伏雪焰背脊像过电似的，紧绷得笔直。
很久之后，周立简才微抬起头，伏雪焰终于能看清他幽深的眼睛。
“你可以在这里陪我吗？这个小院子虽然破败，但景致还算好看，你看那些青藤爬得满墙都是……嗯，到时候你就把我埋到青藤下面去，等以后你再来看我，说不定我就变成青藤，也长得那么旺盛了。”
我不接受。
伏雪焰咬着压根，看着周立简，她表情其实还算平静，只有呼吸越来越粗重了。
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接受。
周立简仿佛读出了她的内心，摇头叹息道：“……傻子，人的生死，是连神也无法决定的。”
“可是类人没有神。”伏雪焰终于开口，她的音色不再明亮，显得沙哑。
周立简正要回话，脑后突然传来阵剧痛，接着他的意识被外来的精神力死死压制，掌控身体的能力被瞬间剥夺，他被困在潜意识的最深处，四周是彻底的漆黑，只能听见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伏雪焰的声音。
“我们没有神明，不受眷顾，就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周立简，我不答应，你就不能死。”
识海的世界翻江倒海，外界，伏雪焰正拖带着那具无意识的身体前进。
周立简眼睁睁看着，在识海里大声嘶喊。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强大的类人，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意志，会变得多么可怕。
因为一旦她下了决定，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