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忙碌了一天的工作,半夜刚刚入睡,就被看守的卫兵叫醒,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被迫跟着人潮走向了统领部。
韩遥并不是个讨喜的统领,从前在后勤部时就口碑不佳,成为鸿洲堡一把手后,奢侈又无意义的享受更是令民众怨声载道。
但韩遥毕竟还是鸿洲堡建立时,最早那一批旧人之一,“shā • rén”这个带着血腥意味的词,还是令众人心神动摇。
轰然一声响,民众们喧闹起来,人潮如汹涌的海浪,无规律地向着统领部涌动。
“周立简!他明明残疾了,现在却站在这里,他投靠了类人!”
“背叛者,杀了他!”
“保护统领!保护鸿洲堡!”
人群中接二连三地响起怂恿之声,韩遥在强烈的应急灯光下看到熟悉的几张脸,他的亲信们果然还是可靠的,正在暗地中继续帮助着他们的统领。
“阻止他!不能让背叛者的手污染我们的家园!”韩遥扒在栏杆上,继续在沸腾的热闹中嘶吼。
亲信的现身,让韩遥萌生更多希望,他用尽了全身力气,脸都憋得通红,脖颈上一根根青筋鼓起,居然还真让自己的声音传了出去。
卫兵终于现身。
穿着外骨骼的战士们迅速展开队形,将拥挤的人群层层包围在中间,沿着空地周围开始布防。
韩遥的脸挂上了胜利的笑意。
但还没有捱过一分钟,这难得的笑意又再次僵硬。
韩遥发现,这些卫兵没有按照预想冲向统领部、拯救陷入绝境的自己,战士们手持武器开始围着空地站岗,在情绪混乱的民众中间维持秩序。
潜藏在民众中的韩遥亲信,被一个一个揪出了人群,有些人还试图最后鼓动两句什么,但布条一塞,麻袋一罩,迅速被卫兵拖进了黑暗。
不消片刻,民众也逐渐稳定下来,他们仰头看着楼上阳台的两人,大声地交头接耳,传递各自所知晓的小道消息,但在卫兵的阵型前,没有人打算冒着被套麻袋的风险搞事情。
韩遥嗓子都哑了,他绝望地回头,看着自己背后的周立简。
“你赢了。”韩遥嘶声说。
周立简却嗤笑,“你觉得我是来跟你比输赢的?”
“对,根本没有过输赢。”韩遥靠在栏杆上,回头看向城墙的方位,“突然来袭的噬兽,也是你的手笔吧?刘聆古还活着吗?”
周立简道:“刘聆古的消息可比你这个统领灵通得多,你以为他是带着阿尔法去剿灭噬兽的?其实他们开着机甲,径直出了城门,往南边一溜烟跑了。”
韩遥苦涩道:“你就眼睁睁放他走?”
“当然不。”周立简眼中锋芒闪过,“我特意安排了盟友,好好照顾这位原血的贵客。”
韩遥知道自己毫无希望了。
但也是知道毫无希望,所以整个人反而松了口气,韩遥站在阳台上,探头往楼下看了看。
三层,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也不知道跳下去能不能摔得死。
韩遥颤抖着走近栏杆,内心盘算着,到底是自己跳下去比较疼,还是挨上一剑比较痛。
乌泱泱的人群在楼下攒动,无数双眼睛盯着现场,这就是周立简逼死统领的证据。
韩遥恍然大悟。
他不想把那宝贵的位置安安稳稳交给周立简,就要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周立简夺得鸿洲堡的权利,全靠那双占满血污的手。
书房的门被撞响,有人正要撞开堵门的家具,试图闯进来。
韩遥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了。
周立简盯着韩遥笨手笨脚爬上栏杆,忽然收起长剑抱着双臂,笑着看好戏,“你要是真的跳下去,我还承认你是条汉子。”
“呜……”韩遥的双腿都在高频率颤抖。
跳下去?不跳下去?
周立简继续笑道:“嗯,以我多年的经验,三层楼高是摔不死的,不过很有可能断个手断个腿,就像我这样。”
他朝韩遥挥了挥自己的外骨骼右臂,“刚断的时候,就像整个人被生生撕扯成碎片,疼到能让人反复昏死过去,直到神经变得麻木。即便能忍受着苟活,生活的不便和身体的痛苦,也会一直伴随着你,刮风下雨、变天变温,周围随时有个风吹草动,你的身体也会随时跟着分崩离析。”
韩遥呜咽着,骑在栏杆中间,上不去下不来。
“没关系,你只要真的跳,无论断的是哪里,以后鸿洲堡都会负责赡养你。”周立简继续逼近,“你可以看着我如何带领这个堡垒,走向与你和穆骁完全不同的道路。”
韩遥终于软倒,像滩烂泥一般从栏杆上滑下,哭腔又尖又细,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孩一般,趴在地上控诉,“当初是你自己不要的鸿洲堡的!是你不要的!”
给了别人掌握权力的希望,又反复将希望剥夺,这才是真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