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这份信任,可不轻啊!”
“怎么,怕了?”
陈循的脸色倒是平静,抬头看着杜宁,轻声反问。
见此状况,杜宁立刻正色,道。
“老师明鉴,为社稷故,学生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整饬军屯,乃利国利民之举,虽然艰难,但正因如此,才需要忠直之臣挺身而出,朝廷既然有命,学生岂有惧意?”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但是,显然陈循并不满意,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杜宁缩了缩头,声音有些变小,道。
“整饬军屯的大政,毕竟是陛下亲自推行,有于少保和金尚书坐镇,再繁难的事,学生觉得,也都是能解决的。”
“既然如此,你来寻我作甚?”
陈循澹澹的反问了一句,顿时噎得杜宁说不出话来。
踌躇片刻,杜宁的脸色也有些迷茫,道。
“学生只是……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为何不安?”
陈循看着杜宁,却并没有像杜宁期望的一样,为他‘指点迷津’,而是不停的反问。
这一句话,杜宁却回答不上来了。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股不安到底来源于何处……
二人就这么坐着,陈循也不着急,一口一口的抿着茶,就这么等着杜宁想清楚。
对于这个学生,他是极看重的,正因如此,过往时候,他给了杜宁太多的教导,可朝堂之上,总不能一直靠着别人。
尤其是,杜宁想要继续往上走,那么,他就必须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为官之道。
陈循告诉他的,是陈循的东西,但是有些东西,得靠他自己来悟!
这番用意,陈循并没有对杜宁说,可多年的了解,杜宁心里明白,自己这位老师,一贯做事是有自己的深意的。
所以,他并不追问,而是跟着陈循的思路,开始思考起来……
他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
是因为骤然提拔,受到了太多的关注和恭维吗?
这个念头一升起,杜宁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好歹在这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敢说已经练就了一副平常心,但是,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提拔,就惴惴不安。
哪怕这个提拔,是超过他想象的超擢。
那么,是因为整顿军屯的大政会遇到重重阻力,所以他畏惧忧避吗?
或许有,但是,肯定也不是主要的原因。
杜宁刚刚对陈循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是,也并不真的是假大空的话。
杜寺卿,现在应该称杜巡抚了,在翰林院当中,他虽然才学出众,资历也颇深,但是,每一项都不是最拔尖的。
之所以能够得到陈循的看重,其实很大程度上,和他的性格有关。
杜宁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文人意气,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其实和于谦有些相似。
但是,杜宁最大的缺点在于,他不纯粹。
他身上既有为国为民之志,也有追求宦途之念,更是一个在意士林声誉之人。
可偏偏,他又没有办法做到像于谦一样一心为国,不惜己身的大公无私,也无法接受自己像徐有贞一样汲汲营营,更没有萧镃这样失去名誉如同失去性命的勇气。
他的性格矛盾而犹豫,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更倾向于听从陈循这个老师的指点和建议。
一念至此,杜宁的心中隐隐有了明悟,踌躇片刻,他惭愧的低下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