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夜探曹府,已将地形摸得熟透,此时专拣僻静的道路走,一路上只零星遇到几个曹府仆婢。曹府下人众多,今日为了接风宴,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低头含胸又捧着食盒,倒是没人在意。
眼看着再穿过一道回廊,转个弯便是“太子”所居之处,尉迟越见胜利在望,心下微松,可谁知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前头那个,给我站住!”却是那日挑人的管事。
他心道不好,却也只得停住脚步转过身。
那管事打量了他一眼,立即认了出来,气急败坏地跳脚:“好你个刘玉珏,我看着就是你!道你不声不响的是个哑巴,心思倒是活得很嘛!“
说着上前拽住他胳膊:“你以为偷偷跑过来就占先了?冲撞了太子殿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边拖着尉迟越往回走,一边低声数落:“得亏遇上的是我!要不是看在邱老四的份上,才懒得管你!”
顿了顿,放缓了声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年纪大点没什么,赶紧回去好好练舞,晚上有你露脸的机会呢,本本分分地舞,靠色艺光明正大出头,这别再动这起子歪心思,听见没有?”
尉迟越冷着一张脸,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那管事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来气,换了别的下人早就又踢又拧了,可这些人是要送给太子享用的,身上不能带伤,只得骂一通了事。
尉迟越没和沈宜秋接上头,不知他们在那佛寺里是否找到线索,生怕这时发作打草惊蛇,只得按兵不动。
贾八见太子殿下出去转了一圈又被管事抓回来,心道要糟。
果不其然,那管事因为此事警惕起来,叫了十来个手力来,将这小院围得铁桶一般。
贾七眼巴巴地等了半日,没等来太子殿下,却等来了曹刺史,道筵席已经备好,就等着太子殿下赏脸。
贾七无法,只得跟着他去了后花园。
接风宴设在曹府后花园中的香雪楼中,两层楼阁四周遍植白梅,梅林中每隔数步便有一个石灯笼,此时都燃着灯火。身着白色广绣罗衣、梳着高髻的美貌婢女手捧盘盏酒壶,在桃林中穿梭,有如月宫仙子一般。
贾七道:“曹使君颇得雅人深致。”
曹刺史满面堆笑:“殿下谬赞。”说罢将太子延入楼中。
这座楼阁面阔五间,进深四间,从外面看是两层,走到里头一瞧,第二层却是掏空的,抬头一望便是棋盘格平闇,绿底上用金漆描出缠枝花纹,宛如织锦一般。
木楼构造精巧,装饰华美,贾七又称赞了一回,曹刺史见他并无愠色,心下稍宽。
使团中的臣僚们一见“太子”,登时面面相觑——贾七随侍太子左右,许多人都认得他,绝不会将他错认成太子。
群臣不知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为官者大多有些城府,他们见五皇子、林待诏等人气定神闲,便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众人寒暄已毕,依次入了席。
曹彬拍拍手,顿时丝竹大作,婢女们捧着食具酒器鱼贯而入。
贾七如坐针毡,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曹刺史与其他前来祝酒的官员,一边不时向楼外张望一眼。
曹彬始终留意着“太子”的一举一动,见他这神色,心下便有了计较。
酒过三巡,他放下酒杯,拍了拍手,席间伺候的婢女退出楼外,乐声亦戛然而止。
众人正纳闷,忽听楼外梅林中传来飘渺乐声,待循声望去,隔着水晶珠帘,却见十数人款步穿过梅林向楼中走来。
来人有的捧着酒壶,有的抱着琵琶、箜篌等乐器,个个身穿刺绣衣裳,外罩轻纱薄衫,一阵风吹过,轻纱飞扬,和着雪片般漫天飞旋的花瓣,真如谪仙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