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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胜寒1(3 / 4)

西陵少爷本来还特机警地乖乖坐在灰雁师父身边等着,直到后来都直接蔫了吧唧趴在了桌子上。

黎千寻之前没跟灰雁同桌用过饭,从来不知道那人那么多臭讲究——点菜的时候十分细致的一条一条对跑堂伙计嘱咐,花椒要去梗、辣椒要去籽、芹菜要抽丝、茄子要扒皮,鸡蛋蛋清蛋黄要分开,莲蓬豆腐要带三分水、莲子粥要剜掉莲心……

整整一刻钟,听得黎千寻开始怀疑人生,不止这辈子,还有上辈子,修炼的时候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什么的,简直太糙了,似乎他这一千多年都他娘的白过了。

听到灰雁吩咐焖排骨的时候,黎千寻就在一边略带两分嘲讽的插嘴道:“灰雁,你不会还要洛水西岸一岁不到的小猪崽子抓来现杀吧。”

说完就支起胳膊托腮看着他,不时再瞄一眼始终坐得笔直的晏茗未,灰雁不紧不慢的看了看他,才回头对估计也快被那可能是天上才有的讲究砸晕了的小伙计道:“先做这些。”

黎千寻长叹一声,抓着晏宫主的手啃了一口:“不行,我果然还是跟你哥合不来。人不可貌相啊,灰雁,我是真看不出来,你怎么比有钱人江上寒还能穷折腾。”

“有这些讲究的不是我。”灰雁闻言看着晏茗未笑了一下,道:“舍弟生来不足,幼时身子极其羸弱,许多吃食都不能直接入口。”

黎千寻听着不由一愣,他抬头看着自己身边这个似乎一直以来都强悍的有点不讲道理的晏茗未眨了眨眼:“那这个是假的吧。”

晏宫主皱了皱眉,低低道:“兄长。”

灰雁没理他们俩,继续道:“茗儿是天生的灵根,自幼便带了或许是旁人穷尽一生都修炼不来的灵力,只是幼年时灵脉贫弱,不能承受那种过于强大的力量,福与祸相依,或许天命从来便是如此荒谬。”

本来应该是挺沉重一件事,灰雁语气里也带着明显的艰涩,可黎千寻却是听出了满脑子的蹊跷,一时顾不上跟着灰雁感伤往事。他握着晏茗未的手腕在灵脉阳池穴处捏了捏,十分捉狭地低声问他道:“你该不会也是只神兽吧。”

之所以突然调笑这么一句,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天妖才会有天生的神力,譬如红玉,那股灵力也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一颗天丹。

人形的兽族他又不是没见过,跟他抬杠抬了五十年的烈焰歌就是个天生半妖,而且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家二弟子是兽族半妖。

而蹊跷的是,晏茗未是没有天丹的,十三年前就没有。

或许是灰雁对黎千寻的心不在焉并不十分在乎,他只顾自己轻轻慢慢的一段一段的讲,从晏茗未出生到父母双双遇险,再到他一个人带着小病娃娃四处流浪,最后到遇见谢凝被他捡回崧北,认识西陵绰。

在他精心嘱咐了许多遍的饭菜上桌之前,愣是断断续续地把晏宫主从小到大事无巨细都回忆了一遍。

听得一旁瞪着大眼睛就快要不知今夕何夕的西陵少爷干脆直接睡了过去。

黎千寻对着灰雁实在是有点晕,那苦口婆心的谆谆嘱咐,情之深义之切,简直见者动心闻者垂泪,活像个就要嫁自家独生闺女的鳏居老父亲。黎千寻觉得他真是输的无比彻底,他上辈子做爹的时候似乎都不如灰雁这个当哥的尽心。

等到茶楼里换了第四波客人,他们的饭菜才终于上齐了,好在是没用派人去洛水西岸抓小猪崽子现杀给晏宫主炖排骨,不然的话,估计西陵少爷要饿死当场。

因为有灰雁师父在,西陵唯吃饭的时候不是一般的老实,连喝汤的时候都小口小口的像个家教严谨的大家闺秀,一点都不见了平日里那大马金刀故意闹出来的动静。

然而事实上,一张桌子的四个人里头,除了西陵唯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动筷子了。西陵少爷似乎也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期间几次抬头偷瞄,都以迅速低头眼观鼻鼻观碗,最后使劲往嘴里扒饭而作罢。

西陵唯吃了一半不到的时候,一个人抢了他钱袋出去疯的神兽兜兜转转终于回来了。

雪绫绡怀里还抱着一摞上边贴了一张小红纸贴的糕点盒子,站在窗户边勾着脑袋往里看,也不说话,就隔着一小段距离盯着黎千寻和灰雁,黑亮的眼睛睁大了瞅着两个人来回看,一边看一边走来走去的念念有词。

黎千寻靠在窗边看着她来回踱步的神情不大对劲,便出声喊了一句“丫头”,那姑娘这才晃晃悠悠停下,将怀里的东西放在窗台上,忽然一把抓住黎千寻的手腕,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焦急和兴奋:“师父,我看到师父了,师父真的没死!”

雪绫绡着急的时候说话经常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可这句话她重复了很多遍,每一遍都是同一个意思。黎千寻忽然觉得眉心一疼,几乎是什么都没想就立即抓起竖在桌边的青鸾剑起身绕了出去。

晏茗未见状正要跟上去,灰雁却适时伸手压住了他手腕,也不曾开口,眼中却满满都是极少出现在那双温和的眸子里的强硬。

一股无形的灵压蓦地升腾而起,坐在他旁边的西陵唯刚喝了半口甜汤,咽进喉咙里还没来得及打一个嗝,转眼便软软的趴在桌子上轻轻打起了鼾。

晏茗未顿时蹙起眉心,涩声道:“兄长,你不该骗我。”

灰雁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仅此一次,绝不越界。”

黎千寻一听到烈焰歌还活着的消息,整个人都瞬间绷紧了,几乎跟当初从绿水那里听说自己这副壳子是怎么来的那时的心情别无二致。

赤萤点睛,换舍本就是以命换命,烈焰歌能凭着自己兽族半妖的底子留下几片碎魂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他实在是想象不到,雪绫绡口中的“师父还活着”是个什么状况。

虽然理智已经十分清醒的否认了这种可能,但心底却又不禁想要抱着那一丝极细微的侥幸。

麟镇很大,但其内布局很规则,这也毋庸置疑。对于好似刚打了鸡血似的神兽来说,这么点大的地方一个来时辰足够她草草逛上一遍了。

横竖十九路,唯天元处纵横大街比别处街巷宽出一丈左右。雪绫绡跟西陵少爷打完架抢了他钱袋之后便沿着灰雁之前拎着他们两个飞过的那条线原路返了回去。

若说也是神兽一族对新鲜地方有一种特殊的执念,必须要亲自一寸一尺的踩过探过才作数,就像头狼巡视领地一般的细致。

而且雪绫绡这丫头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固执,自她过了麟镇界碑开始,愣是自南向北由西向东将整个棋盘内的二百八十九个十字街角通通扫荡了一遍。

雪绫绡虽然是个初入人世的愣头青,动辄横冲直撞不知道考虑后果,可是若说起这姑娘的机灵程度,跟香薷比起来也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雪绫绡不懂棋局,可之前在虎口客栈的时候也没少被西陵少爷奚落,再加上黎千寻和晏茗未说起那扇会动的窗户格子的时候曾提到过死局和劫杀一说。

也是幸亏沫雪狻猊并不懂其它棋路和特征布局,所以才能误打误撞找到在混在一片乱子中的蹊跷。

麟镇围墙之内遍布着平铺开来的两百多个路口,而且每个路口处都标了方位路数,几乎每个路口街角又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小型的人群集散地,这么大的一个镇子,真的每天日里都会有这么多人无所事事的在大街上晃悠?

雪绫绡虽然在地广人稀的漠原西呆惯了,初来乍到似乎对芒山东边的城镇了解并不深刻,最初也并未觉得“如此繁华”的表象底下是否都是活人。

但这姑娘却对在不同地方见到的同一个糖人车十分在意,直到她沿着前一日拓在脑子里的那扇棋盘布局顺藤摸瓜摸到极隐蔽的一处高门大宅,而那个宅子则跟几乎可以说是千篇一律的其他房屋有着天差地别的布局。

在一场对弈中,开局之前最浅显最易懂的一个道理,就叫做金角银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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