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一路过去,唯有他经过的那一片两边燃了灯,乍一看去,仿佛是烛光铺就的坦途。
远远的,在宫灯的尽头,月芙被素秋搀着,站在承恩殿的石阶上等待,一见他过来,连忙挥了挥手,就要沿着石阶下来迎。
赵恒看着她已然凸起的小腹,虽然听奉御说过,日常起居皆无碍,可他看着,仍是心头一跳,赶紧在她下来之前加快脚步,赶了上去:“阿芙,你别下来!”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一把托住她两边胳膊,阻住了她的脚步。
“郎君,不必这么紧张,我每日里来去,处理宫中事务,也都要上下台阶呢,一直很小心。”月芙看着他不自觉紧张的样子,不禁露出笑容,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
赵恒站到她身边,这才觉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半扶着她往屋里去,道:“不一样的。白日我看不见便罢了,若看见了,却没亲自搀着你,实在是心惊肉跳。”
从得知她有孕的那一日起,他便一直紧张得很。平日不曾表露,可只要两人在一处,他就会不自觉地留心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生怕有半点闪失。大约因为他们两个的亲生母亲都是难产而亡,他的心里总是对女子分娩一事有莫大的恐惧。
殿中的夕食已备好,一一呈在食案上。月芙指着碗中碧翠清爽的面食说:“天热,我今日不知怎的,总想吃些酸的,白日让送了酸梅来,倒是好吃,可含在嘴里,总还觉得不够。尚食局便做了槐叶冷淘来,我这份多添了一勺醋,看着就凉丝丝酸溜溜的,这个天吃正好。郎君觉得如何?要是不喜欢,再让尚食局做一碗馎饦来。”
赵恒平日食的馎饦烹饪起来十分便捷,每日的肉汤里下些面片和新鲜的菜蔬便好。
月芙近来的口味怪得很,一日三变也是常事,早起想吃甜瓜,待送来了,才吃一口,又腻了,改作想吃毕罗。
她一向是个懂得体谅他人的女郎,虽已是太子妃,却也不想频繁折腾,遂有意稍加克制。但面对赵恒,却会将任性的一面展露出来。如今怀了胎,情绪时常起伏,心思也变得更加敏感细腻。最后那句话,就是她有意问的。明知他不会要求再做别的,只为了听他亲口说一遍。
“不必,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果然如她的料想,说出她想听的这句话,她登时眉开眼笑。
赵恒一向心思缜密,哪里看不出她的意图?只是肃着脸,假意不知罢了。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悄没声息地弯了弯唇角。
因她有身孕,平日的坐榻不太方便。赵恒思来想去好几日,命尚寝局的司设打造了更高的坐具来,好让她能将双腿踩到地上,不必跪在臀后。
为了适应这高出做榻一大截的坐具,往日的食案也得重新加高。赵恒并不与她分案而食,只好让再打造一套坐具来。
如今两人一道坐在高高的坐具上,竟都觉比榻上更舒适。
待两人坐下,赵恒便自觉地取过月芙面前那碗槐叶冷淘,举箸将里头调好的佐料与面食拌匀。
月芙心中向往着那酸溜溜凉丝丝的滋味,早已食指大动,眼巴巴望着,只等着伸手去接。
可赵恒低垂着眼,好似没有察觉她的期盼一般,仍旧慢条斯理地搅拌,好容易拌得差不多了,却并未直接递回她面前,而是当着她的面,先夹了一筷送入口中尝了尝。
“太凉了些。虽是夏日,可你的底子弱,又怀着胎,不可贪凉,还是让将碗搁到温水中热一热吧。”
月芙原本期待的眼神立刻呆住了,眼睁睁看着素秋过来,将好好的槐叶冷淘放入才倒的温茶中,不满道:“既是冷淘,自然是凉的,我都让不必放冰了,就是这般,郎君还说太凉,可这天分明热得很,闷坏了我可怎么好……”
赵恒抬起头,抿着唇无声看着她,只一眼,就让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是个被抓住把柄的孩子一般。
月芙知道凉丝丝与酸溜溜之间必然要少一个凉丝丝了,眼神不由黯淡下来。
赵恒察觉她的失望,仍旧没说什么,只将自己的那碗也放进去温着。
“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她不能吃太凉的,他便也跟着吃温热的。
月芙又是一呆,方才的失望慢慢消失,化作柔软的蜜意。
他是个健壮的郎君,每日在外面见朝臣,免不了四处奔波,光天殿虽都搁了冰,可他穿着一身朝服,定被捂得热极了,好容易回来,却还要与她一样吃热食。
不一会儿,两碗冷淘从温茶中取出,重新搁到二人面前。
月芙用了几口,只觉没有凉丝丝,光是酸溜溜也很可口。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偏日常,夹杂其他人物的结果,包括皇帝、公主、杜二、太子夫妇、妹妹夫妇等。感谢在2021112400:23:14~2021112523: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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