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怎么是这支小调?”女王听着却有些讶异,“这是哄孩子的睡前摇篮曲,谁教给它的?”
*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早春,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海洋局势变得更加险峻,除了仍旧在殖民地上争斗不休的尼亚特尔柏和鸢尾外,更多国家也逐渐加入了掠夺者的行列——他们在发展蒸汽科技的道路上迟了一步,但不论如何到底是赶上了末班车。
且不论海洋上的争执如何激烈,在尼亚特尔柏的土地上还是一片祥和,尤其是诺德诺尔,在这块工业之都上,新事物恍若奇迹般纷纷涌现,一切都蒸蒸日上。
在一家安静的剧院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这间剧院乍看不怎么起眼,但却有着的典雅别致的装潢,它在融入闹事区的同时还兼顾了那独特的优雅,令人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侍从打开车门,一位年幼的女孩从马车上跳下来,拎着她美丽的裙子——繁复但轻盈的裙摆被染成了渐变的粉色,在边角上还镶嵌了金边和坠饰,远远望去像是一朵倒着的玫瑰花苞。
“殿……小姐,请小心!”女仆长紧跟着走下马车,她阻止不了公主殿下的决定,只能焦灼地小声提醒道,“您不能这样突然离开家,还没有事先提醒您的兄长就来了这里,要是被人认出来……”
塞西莉亚只笑了笑:“够了阿丽娜,这里是哥哥的剧院,是诺德诺尔中仅次于我家的安全场所,而且我的夜莺们正在暗中保护我,无需担忧!”
女仆长无可奈何,只能紧跟着公主走上前:“可是小姐,今天的剧院是有公开剧目的,来听戏曲的访客们是没有经过筛查的,要是有心人……”
塞西莉亚挥了挥手:“难道我的神恩还不足以保护我么?”
女仆长:“我……您……我……唉!”
这间剧院确实是属于亲王殿下的私产,曾经也是不公开营业的,只是一年前,小公主在参观剧院时强烈要求在这里上演公开的戏剧,于是这间剧院就逐渐面向普通的观众敞开了。
不过比起诺德诺尔中竞争激烈、频繁退出新剧本的大小剧院们,这一家剧院就要闲散得多,没有什么宣传也不会斥重金经营,完全就是随着主人们的兴致来做安排。
小公主便是能决定上演曲目的主人之一,她骄傲地走入庭院,立刻就得到了留在此处的老管家的欢迎。
“小殿……小小姐!”老管家好悬才收住了称呼,“您今天怎么来了?夫人知道么?少爷今日不在……”
塞西莉亚眨了眨眼,随后又笑起来:“让你担心了,不过我知道哥哥没有离开诺德诺尔,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老管家和女仆长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视线,如今谁不知道亲王殿下爱重小公主啊,虽然在该责罚的时候从不手软,但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一向是相当放纵的。
面对这未来的女王,老管家还能怎么办呢?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带着小殿下绕过对外公开的区域,直接进入后方属于私人的宅邸。
这栋建筑物的构造非常特殊,在后方并没有设置会客室,老管家按惯例带着小公主去了最大的书房,叮嘱殿下在此等待她的表兄。
但八岁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坐得住,她快速地翻完手中早就看过的图书,随后假做读书状,娴熟地支开女仆,趁着房间里没有人的空隙,溜出了大书房。
塞西莉亚知道这几栋楼层中套着许多隐秘的房间,储存着不少有趣的东西,眼下表哥不在,这正是一个天赐难逢的探险好机会!
小公主知道这里的所有房间中都遍布了机关,但她早就背下了这一片区域的地图,所有老管家能够进入的区域理论上也对她开放,不会有锁门无法进入的情况。
在绕了十几分钟后,塞西莉亚终于找到了一处暗门,她兴奋地进入门中,见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宽敞气派,但廊上的灯光却十分昏暗,走廊两侧放置着封锁严密的精美水晶柜,其中保存着标志性的物件,从走在走廊中,隐约还能看到墙壁上挂满了壁画。
塞西莉亚缓步向前,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些浓墨重彩的油画,它们看起来都有些年纪了,不过画布上所绘制的人像仍旧鲜活生动。
画框悬挂的位置很高,塞西莉亚不愿意浪费神恩,索性就仰着脖子瞅,她猜测这些油画都和皇室成员有关,毕竟类似的作品在王宫中数不胜数,其中有几个名字她看着眼熟极了。
“爱蒂……嗯?伊丽莎白-爱蒂-斯图亚特?”塞西莉亚瞅见了一个她在王宫走廊上没见过的名字,“又是一个‘爱蒂’?‘伊丽莎白’……没听过。”
这让小公主感兴趣起来,于是她站直了身子,庄重地向前伸出双手,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气旋自她身下转起,小小的女孩便凭空“浮”了起来。
这一回塞西莉亚终于能清楚地打量这幅油画了,画中的主角是一位成熟的美丽女子,金发蓝眼,面容冶艳,她高昂着头,那股尊贵高傲的气质几乎要从画中扑出来。
塞西莉亚歪了歪头,没想到这个“爱蒂”不仅和她有一样的中间名,还有着同样的发色和眸色。
不过小公主很喜欢这骄傲的大美人,于是她满足地落回地上,继续往前走。
走廊前方是几条岔道,塞西莉亚直接朝着地图中最深的方向拐去,岔道的最末端果然是一扇大门,小公主掏出从妈妈那里拿来的特殊钥匙,解锁后推开这扇门,在门后又看到了一间书房。
这书房中的采光相当不错,无数与器械有关的书籍被陈列在这里,柜子中还储存着诸如地球仪、望远镜等常见的仪器,还有挂在书架壁上的复杂图表。
而在最中央的桌子上,竟然摆放着一只严密封锁的大笼子,在这反射着寒光的金属笼中,一只白色的小鸟正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塞西莉亚惊奇地看着这只鸟儿,她小心翼翼地凑近,随后仔细观察,惊讶地发现这似乎是一只活着的鸽子!
小鸟似乎察觉到了塞西莉亚的视线,于是它把小脑袋从毛绒绒的身子里弹出来,对女孩轻轻软软地鸣叫起来,它还匍匐在地上,双翅扭曲,一看就是飞不起来的模样。
沉睡的记忆逐渐苏醒,塞西莉亚终于想起她在哪儿见过类似的东西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她和哥哥一起去诺德诺尔大圣堂,在圣堂外的广场上见到了只血淋淋的鸽子。
这只残疾的鸽子,竟然还能活到现在吗?
*
内陆河港,诺德诺尔河中的某艘航船舰桥中。
“有关海军的情报就收集到这里吧,再深入便涉及议会和内阁的领域了。”缪宣正说着,话音便突然一顿,“下一次你们——”
船长从航图上抬起头:“殿下?您怎么了?”
缪宣无奈道:“爱娜找上门了,我得先回去。”
船长恍然:“是公主殿下么。”
缪宣点头:“直接送我回港口吧,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我会让天鹅传给你们的。”
恰好这一阶段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会有一段比较空闲的时间,正好能腾出手来管一管爱娜。
辅导书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找专业课的教师,普通老师已经管不住这小公主了,监督的重任就交到了他手中。
再加上小表妹刚获得了潜力巨大的神恩,需要更多的训练。
缪宣这么毫无慈悲地想着。
嗯……所以还是作业太少了,
缪宣很快就赶回了他在诺德诺尔的私宅,今日的剧院是对外开放的,可他还没进入私人区域,老管家便迎了上来:“殿下!公主殿下不见了!”
缪宣一阵无奈:“没关系,我知道爱娜在哪儿,她在西走廊,我去接她。”
这小家伙不知怎么的就跑到最里侧的走廊里了,那里是陈列走廊和储存室,只有唯一隐秘的书房里则关着那只鸽子——两年了,那只鸽子都快要死去了,他仍然没能从它的身上找到什么古怪之处。
管家松了一口气,安抚起身边年轻的女仆长来,看来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缪宣真是好气又好笑,直接让傀儡进入西走廊。
傀儡的速度非常快速,用不了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只是小公主并没有和缪宣设想的一样在走廊中游荡,她竟然在最内侧的书房中——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这间书房是最隐秘的房间,开放或闭合全都由缪宣负责,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准备了特殊的备用钥匙存放在女王手上。
爱娜能打开书房的门,只能是她从女王那里拿到了钥匙。
缪宣心中一惊,快步上前,一把打开书房的门,正看到粉裙小姑娘趴在铁笼上试图拔出插栓。
缪宣:“爱娜!”
塞西莉亚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哥哥——!”
缪宣上前一把抱起小妹妹:“爱娜!你在做什么?!”
塞西莉亚立刻从笼子上跳下来:“哥哥,这只鸽子它……是不是我们两年前捡到的那一只?”
“确实是,但我并不能确定它的安全性,所以我禁止了你的接触!”缪宣看向鸽子,这只鸽子也还是老样子,半死不活地匍匐在笼子中,一动不动,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鸽子没有变化,但缪宣还是觉得不对劲,他皱着眉仔细检查了一番表妹,确定了这小家伙没有受伤——她的血蓝条都十分正常,状态栏里也没有负面buff。
缪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赶紧跟我出去,既然你知道这只鸟有问题,怎么又凑上来?!”
塞西莉亚知道自己犯了错,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它看起来有点可怜,我就是想要摸一摸它……”
“所以以身犯险?还拿了姑母的钥匙。”缪宣气笑了,拎着小丫头就走出了房间,“爱娜,这一次是原则性问题,你明白么。”
塞西莉亚一听就知道这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哥哥确实疼爱她,但在一旦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就算是妈妈来求情都是没有用的。
缪宣把塞西莉亚拎出走廊,交给她的女仆长,叮嘱要沐浴更衣,以及彻底检查状态,他本人则等着和小丫头算账,傀儡代替他去书房中处理那只鸽子。
可当缪宣让傀儡再次去书房中检查时,笼中的鸽子已经死去了。
按理说这只鸟儿苟延残喘了两年早就该死了,但它在死前接触了爱娜,这让缪宣赶到了些许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笼子边看到小女孩一样,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但又找不到源头,仿佛杞人忧天。
在洗浴完毕换好衣服后,女仆长带着小公主抵达大厅,她敬业地汇报:“殿下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势,也没有类似记号的印记。”
缪宣点点头表示理解,也就在他打算和小丫头算总账时,管家敲门:“殿下,小帕西瓦尔先生前来拜访。”
“我这就来。”缪宣回应,随后他按了按小表妹的脑袋:“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许去。”
塞西莉亚耷拉着脑袋:“……哦。”
*
自从离开锡兰郡后,缪宣已经在诺德诺尔中停留了两年,这两年来他一直在完善信鸽的队伍,但诺德诺尔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在势力的发展上十分束手束脚。
缪宣也曾考虑过邀请伊恩参与“黎明信鸽”,但最后还是因为老帕西瓦尔而作罢了,倒不是他不信任小伙伴,而是不愿意让他陷入两难之中。
同样的,首相也不会允许长子参与一位亲王的队伍,私人交情是一回事,但为了私交而托付前途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在“夜莺”和“信鸽”与议会的关系十分微妙的情况下。
按照惯例,伊恩在未来将会继承父亲的荣耀和爵位,他大概会走上和老帕西瓦尔相同的道路。
在一年前,伊恩从公学毕业,同年也宣布成年,正式踏入了父辈的社交圈中,老帕西瓦尔给他安排好了完整的晋升链条,从海港城市到进入首都,任谁看来都得感叹一声爱深则责切。
可伊恩并不是这么想的,他拒绝了父亲的安排,坚持留在王都内。
不过最近一个月来伊恩都不见踪影,信件来往的频率也随之降低,据老帕西瓦尔所说是正在准备相亲。
女王听了后颇为心动,竟然还试图参考首相大人相中的淑女名单,结果两人当场又是一番幼稚的争执,听得缪宣极其尴尬。
——年龄大了,又要想方设法拒绝婚姻了。
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的宗教因素,用性别来糊弄大概行不通,最好还是在双腿上做文章……
话说远了,当缪宣走到大厅中时,他顺利见到了阔别一个月的小伙伴,但伊恩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位准备结婚的青年,他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期待和喜悦,反倒满是沉重和决然。
缪宣一愣,也不客套,直接问道:“伊恩,你这是怎么了?”
伊恩从座位上站起身:“殿下,抱歉,这个月我让您担忧了,此次我是来……辞别的。”
“辞别?”缪宣简直是摸不着头脑,“可首相上次说过……我以为你即将订婚了,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伊恩垂下眼眸:“不,父亲的安排并不等同于我未来的道路,我认为现在并不是娶妻成家的时候。”
所以这是在抗争包办婚姻?看来这个月伊恩过得并不容易,他的父亲是一位相当强硬的家长,一个月的抗争一定是没有结果的。
缪宣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我想首相并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伊恩一怔,又抬起头:“殿下,您不劝我么?”
“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婚姻延迟一些也无妨,这可是终身大事,也许你命定的另一半正在未来等着你……”缪宣笑了笑,“我也是不准备结婚的,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耽误好姑娘了。”
按理说这只是寻常的安慰,但伊恩却立即反驳道:“殿下怎么会这样想!殿下未来的妻子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性,尼亚特尔柏中没有淑女能拒绝殿下的!”
缪宣:“……”
这话他就不知道该这么接了。
伊恩大约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有些狼狈地撇开视线:“抱歉,但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缪宣只好试图把话题扭回来:“多谢……伊恩,既然你是来辞行的,已经确定好了目的地吗?需要我的帮助么?”
伊恩:“殿下,我将去阿克纳斯。”
阿克纳斯是……是一块多国边境交汇的土地,那里势力混杂,最重要的是,战乱不断。
缪宣一愣,顿时就明白了伊恩的想法:“你去阿克纳斯是要——”
“是的,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伊恩看着缪宣,眼神坚定,“殿下,我将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