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相遇不相知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看完前线送上来的战报,听完甘罗的话后她将手里的折子递给甘罗,顿了顿,然后道:
“丞相以为如何?”
甘罗看完折子点点头,双手奉回,对慕容白施了一礼,道:
“敬将军如此骁勇善战,此乃我大秦之福。假以时日,秦定当大胜楚国。”
“假以时日……”慕容白沉默了一下,又道,“两国开战,秦国国库粮草充足,全是丞相之功也。孤在此谢过爱卿了。”
“王上万万不可。”甘罗作揖道,“微臣只是尽职责罢,若王上要论功,当属王君陛下。”
慕容白沉默着不说话。她心里明白,若不是三年多前那人以强势地手段变法,血洗冗员…恐今日秦与楚开战,怕是国库空虚……最开始时她便知道那人有才干,那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既让她心里隐约有些羡慕又让作为君王的她忍不住去利用她,利用她去做她不能做的事。后来与那人相处久了,她渐渐喜欢上了那人,但又要克制住自己。她身上肩负整个国家的兴亡,她没办法痛痛快快地喜欢上一个人。等她好不容易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决定了与那人私守终身时偏偏又冒出个和亲的事来……她心里有些烦躁,向来果断地她现下却在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她想起那日在见到谢长君后,她独自一人去了慕容文的坟前。在那一片荒郊野外里,埋着慕容文尸首的土堆孤零零地在那里,连个碑都没有。那时十五岁的她亲手将慕容文埋在那里,她记得慕容文曾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欣然能君临天下,做一名好君王。
十四岁的她听了这话,笑弯了眉,问:
“除过这个呢?”
慕容文红了整张脸,小声道:
“除过这个……那、那就是希望…欣然能嫁给我。”
她应声:
“若是阿文一直都在,那我便嫁于你。”
而当她站在慕容文的坟前想起那些少时的说过的话时,她忽然便觉得眼睛进了些沙子。她拿起了酒壶,饮了一口,然后席地而坐,与慕容文并着,就像少时他们并肩坐着眺望远方时那样。
她骗自己还是那样,却又知道早已沧海桑田。
她轻声道:
“阿文,今日我见着了一个与你很像的人…我以为你回来了。”
顿了顿:
“可我知道你回不来了。”
她静静地看着远方,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那时她还不似现下这般多的心计,也不是别人口中无情无义的秦王。她也有的天真浪漫的时候,也有女儿家情态的话语,生在帝王家,父王对她严厉苛刻,母亲对她冷冷淡淡,陪着她的,只有慕容文。
他们青梅竹马,共同长大。尽管她敬慕容文为亲哥哥,但在他同她说起自己心意时,她还是笑着应了。也许她是自私的,如果她一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王,那么她为什么不留下慕容文陪在她身边?何况在心底…她也是喜欢着慕容文的,但它太轻太浅,否则她不会狠下心来将匕首刺进他心脏。
“我欠你很多…”她饮了口酒,然后将酒洒在慕容文的坟前,“我很想补偿你…尽管我知道你不会怨我。”
“阿文…在我心里,你是我最亲的人。”她笑了笑,“我有个很爱的人,虽然她很任性,还爱想东想西。但我很喜欢她……”
她低下声音:
“所以应不了你曾许我来生的诺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脸,她坚强了太久,现下想软弱一下了。她问道慕容文:
“你告诉我罢,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回应她的,只是那堆黄土和耳边的风声。
世上哪有什么绝对与对错,是是非非又哪么容易去分辨,不过是看心如何决择罢了。在其位,谋其职。她每一个选择都那么无可厚非,却又让她永远也开不了口去解释,她不能说,也说不了。就像她想让她信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让她相信。
慕容文为了她已然长眠在了地底,同样的事情她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如果这么做可以让她平安,那么她愿意。她与她还有好多年,好多年,她们行过周公之礼,喝过合卺酒,黄泉路上都要牵着手走过。
所以她不怕。
可如果……
“所以臣当以为王上不应如此待王君陛下……”甘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听了甘罗的话却是淡淡地笑了笑,问道甘罗:
“爱卿可是两朝元老?”
“臣有幸在朝两代,实乃甘家祖上修来的福份。”
她轻笑了一声,淡淡道:
“丞相当日劝孤莫对王君动心,现下她关进了冷宫,不正合爱卿之意么?”
甘罗猛然蹲地行大礼道:
“王上!”
慕容白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下去吧。”
“……嗨。”
甘罗退下后,慕容白看了看桌面成堆地奏折,冷笑了一声:就是这些东西,束了她一生。让她亲手杀了阿文,让她亲身面对那人的质问。
她问:
慕容白,你什么时候会对我下手呢?
她说:
慕容白,你有没有心?
——原来她到底还是成了孤家寡人。
她踱着步,兜兜转转了许久还是来到了那人住的地方,站在门口,她抬头看着门上的匾:清雅轩。
她身形僵了僵,里面的欢歌笑语传了出来,那一刻她多恼这院子这般小,小到她几乎身临其境他们的欢乐,但却又与她无任何关系。
她站了许久,正准备转身离去了时门开了,一个穿着血红色长衫的女子走了出来,见到正欲离去的她,惊奇地“咦”了一声。道:
“今日王上怎么这么得空来了这寒酸之地?”
她感到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原来那人那么开心是因为苏域的归来,原来那人离开她后过得这么好。好到她没办法去要求那人再一如既往地回到她身边来。
她缓缓转过身,行了行礼:
“慕容白见过师叔。”
“呦,这恐是不敢。我怎敢当秦王的师叔,再说了,阿纵早已不是我鬼谷门人,我已不是她师叔了。”
她猛地抬起头:
“她不是鬼谷门人了?”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她从来没告诉过她?
苏域冷笑了一声:
“王上原来不知啊,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她做过哪些事在意她发生了什么事呢?”
苏域盯着她,面无表情道:
“当真是可惜。”
可惜?
是可惜啊……她静静想道,因为她推开了一个最爱她的人。
且说这清雅轩自从来了个美人……噢不对,应该是妖孽。我这日子便过得多姿多彩了起来,不单是我,就连七十一与慕容清言也变了不少。最直接的表现方式就是七十一勤快了不少,只要苏域在,让他干什么他都乐意去。而慕容清言则是由每隔两天来一次变成了每隔一天来一次,本来沉默寡言的孩子在见到苏域后竟是一个劲地叫“师祖”,惹得苏域心花怒放,顺手就教了他横剑术。对此我是表示沉默的,我拒绝同这些看容颜交心的人来往。
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我也不晓得到底是几月几日,那日早晨,从吃早饭起苏域就不断地在我面前啐啐念,内容多以她当年是如何如此何必待我,而我是如何如何恶待她……在她念了两个时辰后,我终于妥协了。
我问道:
“说吧,要我干什么?”
她朝我勾人地一笑:
“陪我上街去。”
我肾一抖,面上风轻云淡,对她微笑道:
“我先去换个衣服,你去门口等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