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是我所有幸福的最初。我与她相恋六十年,风风雨雨,一同走过。
临前,我道:
“慕容白,幸而一生有你。”
再度睁开眼,入目的是营帐顶,我怔怔地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想了很久才想起做的那个梦来。
好完美的梦。
我笑着下了床,替自己沏了杯茶,看了下时辰才惊觉已是酉时了,当真如黄粱一梦。正欲出门收被子衣服那些时,李毅便闯了进来,我吓大跳,问他:
“你急急忙忙地跑什么跑?”
李毅喘了两口气,看着我有些犹豫。
我见他久不说话,便失了耐心,正打算绕过他出门去,他却是开口了:
“先生!”
我回过身:
“嗯?”
“先生…可曾听见了些什么?”
我不解道:
“什么?”
李毅侧过身来看着我,半晌,轻声道:
“今日卯时三刻…秦国有后了……”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道:
“叫什么名?”
“是位公主……名‘无’。”
“慕容无?”我念了念这名,笑,“是个好名字。”
“先生……”
“我还要收衣服呐,就先不接待你了。”我笑着转身出门,收了衣服再回来时帐中已无李毅的身影。
将衣服、被单叠好放起。我坐在桌前,取下湛泸剑,细细地擦着,剑锋寒冷而利,印着我淡笑的容颜,细细地回想着晌午那时做的那个冗长的梦来。
上苍真是待我不薄,我还记得梦里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说:“你只是做了场梦,梦醒了,我还在,我并没有离开你。”
而现下我醒了,她却不在了。
我坐了很久,擦着剑。我想我这一生大抵是命格异数,待我亲近之人都不在了,生而被父母所弃,继而所爱之人别嫁他人,唯一爱着我的苏域也被我克死了。我不知道那句“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是对是错,不过我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来,终究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恨慕容白,不恨她弃我而去。
什么都不恨,也不怨。
我手里拿着剑,走出营帐,我看见还留在军营里的人都在举杯同庆,欢喜着他们王上的欢喜。我站在那儿想了一下,我想试着想象一样慕容白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上泛着母爱的笑容来时是怎样的美丽,但不过片刻我就放弃了——她的美丽已然不属于我了。
我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舞着剑,舞了一宿。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着整个秦国,月下的我只身一人。这么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着实不该面无表情的,我该笑的,这般想来我还真笑了出来。
我替她高兴,替她欢喜。她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叫慕容无。我想她长大了以后定会与她的母亲一样,一样的漂亮,一样的清傲。
我说:
慕容白,你要幸福啊。
——我终于认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再也对她不抱幻想了,我放弃了与她成双成对的理想,一个人守着我与她白头的梦。从今以后,我爱她,便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次日清晨,我回营帐,路上瞧见我的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我笑而不语,恰巧遇上李毅,他看着我,脸色倏然一变:
“先生…你……你头发……”
我笑:
“没什么,练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叹了一口气。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然白去的青丝,心道这也算是与她白头了。
李毅沉默了许久,忽然道:
“先生…你要去……找王上么?”
“不了,她估计很忙,我就不添乱了。”我对李毅道,“对了,这几月里我细观察了一下军队,有些地方还需改进。我写了本折子,一会便拿给你。”
“先生要远行?”
我奇怪道:
“什么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