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上前来拉着我的手,笑容温婉斯文:
“今儿是无儿的满月酒,你能来,母后很开心。”
无儿…慕容无。我心尖一抖,这才记起了今日来的事。
“纵儿从军现官居几品?”太后问道我。
“现官居七品,任前锋一职。”
“王儿怎么这般待你?”太后皱了皱眉,“七品小官,能做什么?”
“儿臣还未立下军功,七品已然恩赐了。”
“那纵儿在战场上可要好生努力,回头本宫便告知敬崇一声,让他多给你机会。”
我淡笑:
“谢过母后。”
又同太后说了些军中的事后她便借口说乏了,先走了。告别太后,领着我的宫人便带我去了长生殿,我一路在想事情,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然到了殿门口。我怔了怔,问道那名宫人:
“怎么到这来了?”
不是去满月宴吗?来这里干什么?
“回王君陛下,宴会是晚上,您先行在这休息。”
“……”我点点头,不说话。
在殿门口站了半天,我还是选择进去了,毕竟站在外面不是回事。进了殿,除了几名值班的宫人外几乎没什么人,我知道她喜静,所以并不奇怪。慕容白是一个有些偏执的女人,她的喜欢与不喜欢永远那么分明,不像我,总是在纠结着,不过纠结也好不纠结也好,都没有什么用,因为她的偏执又不是因为我。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忽地腰间上一紧,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气息袭入我感观,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身子一颤,站得笔直,一动不动,没有回头。
“今次我归来,终于看见你等我了。”她偏着头,面靠在我肩上,轻声道。
“……”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语。我找不到话来回答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然对她没有话说了。
见我沉默,她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到也由着她,事实上我并不想推开她。
她问:
“疼么?”
我顿了顿,一缕白发从肩头散开,落在我视线里,我忽然记起了我在军营里舞了一夜剑时的心情,淡声道:
“王上说笑了。”
她抱着我的手松开了,却是走到我面前站定,抬头看向我,我看见她身子一抖,面色瞬间苍白,她哆嗦着伸出手抚上我的脸,眸光里全是痛楚,哑着嗓音问我:
“一夜白发……你有多疼?”
“……”
我微笑着看着她,笑着、笑着视线便有些模糊了。
我终于等到她来关心我了,可是却有些迟了。李武告诉我,秦国的子民不会让我毁了他们的王,可我多想问问,我与慕容白,到底是谁在毁了谁?
她看了我许久也不见我说话,眉间皱起,抿起的薄唇是一个漂亮的弧度,半晌,她喃喃的问道我,“回来么?”
那一瞬间我险些落下泪来,我还记得那个我与她白头到老的梦里她也曾是这么问过我,问我回来么?现下她这般问我,让我几乎快分不清我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我以为现下的她是我的幻觉,却又以为这一切的是幻觉。
头有些发晕,但嘴上却是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官谷从南见过王上。”
说罢还对她行了行礼。
她身形一晃,猛然上前拉住了我的手,眸色幽沉:
“下…下官……?”
“……”
她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后却是低声笑了起来,抬头水光涟漪地看着我:
“你说‘下官’。”
她发了狠,盯着我:
“想与我和离?”
我笑:
“早已和离了,不是么。”
“我偏不允。”她攥着我的手,“我不允!”
闻言,我笑出了声来,问道她:
“你不允?——凭什么不允?”
“我……”
我打断了她的话,对她道:
“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我不想输给任何人,更不想输给你的王位,放我走……”
“若我不当王呢?”她忽然出声道。
“你放我走,我就当什么……”我怔了一下,一下反应了过来,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看着她,她却是长眸清澈的看着我,我结巴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当王了?
她说她不当王了?
不当了!
“我说,若我不当王呢?”她看着我,认真道。
我却是后退了两步,脑袋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
“不当王?——你要做何?”
“留下你。”她一字一顿道。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留下我?——因为愧疚?”
我指了指自己的白发,问道她:
“因为这个,你愧疚?”
她不说话。
我笑:
“慕容白,你不用愧疚,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
“你还爱我吗?”她看着我眼睛,问道我。
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我猛然惊醒,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强忍住眼中的泪,声音如常道:
“我累了,先回军营了。满月宴……我就不去了,见谅。”
刚走出一步,她便出声道:
“那我换个问题——鬼谷纵横,你这一生,可有后悔之事?”
后悔……
我侧过头看着她,这个依旧清傲逼人的女人,即便是服软,也是这么强势。我细细地看着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最后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回过头,迈开步子离开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想说。后悔…我不后悔。喜欢慕容白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所以在这条路上遇见的所有事,我都没有资格说后悔。
可倘若真的是要讲后悔…我最悔的,也许便是遇上她。
如果不曾遇见,那便不会爱上,不曾爱上,那便不会痛苦。
我没有告诉她答案,也许我还爱她,也许是在恨她…但无论哪种,我都不想承认,不想面对。自然,在面对她的问题时,我也就不想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