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醉卧沙场君莫笑
“王上,逆犯已如数拿下。”慕容清言再度回来到太和殿时,对慕容白道。
“嗯。”慕容白点点头,淡淡道,“与此事有关的人员,先收押于天牢,待大年初三过后再行处理。”
“嗨。”清言应声。
“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慕容白对清言道。
“臣弟告退。”
清言先脚刚走,后脚简安便走到慕容白身前道:
“王儿!”
慕容白侧过头,看了眼简安,没有说话,却是转过了身对拉着她手的慕容无道:
“夜深了,朝阳先回去吧。”
慕容无呆呆地点点头,道:
“母上,今夜不用守岁吗?”
“不用。”慕容白声音颇似温柔地对她道,又唤道一旁的宫女,“嬷嬷,带公主回寝宫。”
“嗨。”嬷嬷依言上前带走了慕容无。
等慕容无走后慕容白这才转过了身,对简安丝毫无喜怒哀乐,淡淡道:
“夜深了,孤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言下便是逐客令。
简安皱着眉,看了看神色寡淡的慕容白,又看了看殿下还处于惊恐之中的大臣女眷们,半晌,她沉声道:
“本宫在养心殿等王上来。”
说罢便转身离开。
慕容白面无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仿佛没听见简安的话般。而等简安走后她又重新走到了王座前,坐好——这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
……
“今日的事,孤绝不手软,但也不会牵连无辜。”该处理的处理完了以后,慕容白这才总结道。
“谢王上…”众人纷纷下跪行礼道,狂跳惊恐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退下吧。”慕容白淡淡道。
“嗨。”
养心殿
慕容白到养心殿时已是卯时了,再过不久天便快亮了,这血腥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新的一天便要开始了。
她只身一人进了养心殿,果不其然简安在大殿之中等着她,见到她来,简安散了宫人。
“今日之事,你谋了多久?”简安道。
“六年。”慕容白面无表情道。
闻言,简安冷笑了一声:
“为了那个女人,你花了六年的时间来设这场局?慕容白,你当真是深情。”
面对简安的愤怒,慕容白却依旧是淡定:
“不全是。”
“不全是?”简安轻笑了一声,“你都能用慕容无蒙过所有的人了,还说不是为了她?”
“孤与鬼谷纵横,秦王白七年四月初十大婚,举国为证。既是如此,她男也好,女也罢,便都是孤的人。——是孤的人,孤又怎能负她?”慕容白淡声道。
简安却是哈哈大笑了两声,嘲讽道:
“可今日一事,朝中牵连过半,你又当做如何?”
简安知道,与其说是慕容白谋了场局为鬼谷纵横,还不如说她只是顺水推舟,对其并未阻挡,不然以慕容白的手腕,慕容宇那窝囊废能有能力走到了逼宫这一步?简安知道,她的女儿无非就是要找个借口和理由去除掉阻碍她的人。而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才如此气愤,她万般没想到慕容白竟敢这般谋局设陷,此事若稍有不慎,便会丢了王位…就算是最后事事都料到了,制住了慕容宇,可牵连人太多,要除去的人太多,这根本就是在动摇国之根本!
为了个女人,这个向来让她骄傲的女儿竟会如此冒进!
看来那人还真的是留不得!
“太后以为,翰林院编书的人,真的只是编书么?”慕容白淡淡地提醒道简安。
简安一怔,经慕容白一说,她瞬间想起多年前慕容白曾以编体箸书为由,广收天下有才之士。君王箸书,历来已成惯例,所以她当时并未觉得不妥。却不曾所料,慕容白竟是打得这主意!
真是她骄傲的好女儿!
原来她早早就做好了要清洗朝堂大换血的准备了!
简安忽感觉背上生了凉意,时过境迁,当年那个曾需要她垂帘听政才能制住朝堂的女儿如今已然成长到这般田境,如此优秀,作为母亲,她到底该喜,还是该忧?
“秦陈交战,已然三载。不日便可得胜,太后,孤未曾有负您与先王的期望。”半晌,慕容白静静道。
闻言简安沉默了下去,心里那些曾遗忘了很久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都回来了。也许是年岁大了,她似乎已然忘了当年她曾极力反对过慕容白继位。——曾经的她,只是一个不想让女儿太辛苦的母亲,而今的她,却是为了大秦,活生生要将女儿逼成冷血无情的君王。
初心何在?
慕容白是对简安行了一大礼,不卑不亢道:
“秦国无后,是孤不忠。慕容无后,是孤不孝。”
“你既然懂,又作何瞒我!”简安脸色铁青,指着慕容白的手都气地发抖。
“太后,孤也是人,也有感情。”慕容白跪着身子,抬头对简安道,“孤负过她很多次,也让她等了许久。倘若孤真当与旁人有了子嗣,太后认为,孤该用何颜面去见她?”
“但你竟拿国之根本……”
“母后!”慕容白声音略微高了一些,打断了简安的话,她目光坚定,面色清傲,一字一顿道,“女儿想要她,只要她一人。”
“……”
简安忽然就沉默了下去,她当然知道她的这个女儿的心性。从小到大,慕容白都是她最优秀的孩子,什么事都未让她有过不放心,她是她与慕容寂一手教导出来的最合格,最完美的君王。她的所有情感,都曾被他们扼杀殆尽,作为母亲,她也有过不忍。
但她不能心软。
慕容白作王是不快乐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是不公平的。可对于黎民百姓来说,她一人的不快乐,不公平,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生在王室,哪来那么多欲念可说?
“你当真…这般欢喜她?”
“对,女儿欢喜她。”
简安叹了口气,情这一事,最是世间难懂。如她一般,还不是被其所绊?
她的三十年之约,不日便到了。
也许…那孩子等慕容白,就如柳如风等她一般吧。
想到这儿,她忽然就记起了初时见到那孩子时的场景,她拉过纵横的手将其与慕容白相牵,道:
“莫让痴心人白头。”
罢了罢了,而今看来,若再阻挡下去,怕还真就要让痴心人白头了。
“母后问你一话,你诚实道来。”
“好。”
“天下与她,孰轻孰重?”
“若为孤,天下重。若为白,思虑重。”慕容白掷声道。
“罢了,我管不了你了。”简安拉起慕容白,叹了口气,道,“你这般,我便也认了。只是你身上的担子……”
“女儿一日为王,便一日谨记其责。”慕容白道。
“回去吧。我乏了。”简安心里轻了口气,这才对慕容白道。
“儿臣告退。”
“然儿!”简安忽想起了什么,又唤住了慕容白。
慕容白停下了身子,回过头。
“我曾与故人有约,倘若他来寻我…我便会离宫……”
“我知道…”慕容白轻轻地笑了笑,对简安点头,“母亲心里有谁,女儿明白。”
“……”
慕容白说完后便回过头,提步离开了养心殿。
明日真的会是更好的一天。
镇国军
今日是除夕夜,作为一军之首我却被幽禁在自己的营帐中,这等待遇,古往今来怕是只有我一人享受过了。
可我却怎么也享受不起。
因为从五日前,轩逸所带领的军队便开始了攻城,无论我事先把防御工事做得再好,如此下去,破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我被关在营帐中已有十来天了,兴许还顾念着往日之情,那些个将士们未将我推出去斩首示众,我松口气,寻思着得想个办法重新回到战场上去指挥才行。轩逸那人,心性不定,我实在是怕他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他一直想对付的人是我,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就是想亲手送我上路,若是因为我而牵连了其他人,那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
就在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能说服他们放我出去时,李毅便回来了。
他提着把红缨枪,在除夕夜子时钟响时一脚踹开了关押着我营帐的门。
“从南兄!”李毅进门便急声唤道我。
我吓了一大跳,寻声望去,只见李毅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走到我跟前来。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又是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李毅将军!你要做什么!”一人高声道。
李毅冷笑一声,抬脚便向那人踹去,那人躲闪不及,被踹出几丈远,倒地吐着血。
我心里默默地为李毅的英武鼓了个掌。
又见李毅上前将红缨枪插入地中,再抽出腰中佩剑,横在身前,道:
“克之今日便立于舍弟身前,倘若有人想做些什么,莫怪克之不念故情!”
镇国军以前便是由李家,敬家共同掌管的,李毅又自小从军,身从一品少将军,除我之外,他便是这里官位最高的人。他这话一出,那些本蠢蠢欲动的人便静了下来。
“克之不知,军中有哪条纪律定下了下属竟可以下犯上,关押一品大将?”李毅冷着张脸,一字一顿道。
“他是楚国后人,又是敌军将领轩逸的师侄!”一人道。
闻言,李毅冷笑:
“哦?如此说来诸位便是认定谷将军是细作了?”
“不然又做何解释?”
“诸位难道忘了是何人率军与陈苦战?何人……”
“李毅。”我站起身唤道李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众人面前,端端行了一礼,道:
“在下谷从南有几句话,不知能否讲讲?”
众人沉默,角落里一男子上前对我道:
“将军请说。”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对众人道:
“我秦王白十二年十月从军,时年二十又二。从军四载有余,任前锋,曾率十余人深入敌军,火烧其粮草。而后又领千余人与敌军正面相迎,身中数刀……行军中埋伏,被擒,锁于水牢半月有余,归来后又与陈军在燕门关死战三日……我想问的是,这些,可曾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