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扶灵魂归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一天比一天冻。按理说除夕过了,王都这边便会渐渐暖和的,可今年却怪,看模样怕是要下雪的。
初七那一日,慕容白去了养心殿。果不其然,简安同她道了别,说是故人来寻,应约而走。
她对简安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心殿。她大抵是个冷血的人,面对离别时总是出奇的冷静。以前送司音,而今送母后。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难过是有的,但又能怎么样呢?
该走的要走,留不住的不能留。
这偌大的秦王宫,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再过不久,离人便会归来,到那时,她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初十这日傍晚,慕容白从外间散步回来,刚走到长生殿前时,天空中忽然落下了雪。
她怔了怔,止住了脚步,抬头看着满天飘舞的雪花,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有一年,她为那人曾放过烟花,她扶着她,站在长生殿的内院里,同那人一起抬头看满天璀璨夺目的花火。
她们穿着一样的黑色长袍,并肩而立,在深夜里,融在黑暗中。
世界只有她们二人。
——“喜欢么?”
——“喜欢。如果能下雪,那就…更好了。”
——“雪?王都这边很少下雪,即便是下了,也是几片而已。”
——“是么?可我很想看大雪纷飞的样子。”
——“若王都大雪,我陪你一起赏。”
下雪了,好大的雪。
李德全在身后替她撑起了伞。
“阿翁。”
“老奴在。”
“王都,很多年…没有下过雪了。”她轻声道。
李德全看着越下越大的雪,笑了笑:
“瑞雪兆丰年——是好事呢。”
“是么?”
“是呢。”李德全点头,笑,“王上,外间冷,进去吧。”
“嗯。”她收回目光,提步向前,拾阶而上。
不知怎地,她忽然心跳地有些快。
“报——报——边境急报——”
她迈出去的步子一顿,转过身,看着高举急报的兵士向她急步跑来,眯起了眼。
为何,手臂上系着灵?
为何?她如此不安?
“禀王上!边境急报!”兵士来到她身前,对她下跪道,然后双手递上。
她顿了顿,觉得声音在颤抖:
“你为何人……戴灵?”
话音刚落,远远的,她便看见了二十四将士一袭戎装,面色悲怆,手抬灵柩,迈着整齐的步伐正朝她走来。
——那是军中最高的葬仪。
“孤问你,你为何人——戴灵?!”她感到心脏几乎已然停止了跳动,身子冻得忽然发起了抖。
“我军镇国大将军——谷从南。
率千余人死守滨城,血战六日——阵亡!”
“咚——咚——咚——”她听见那二十四名将士鸣响哀钟的声音。
阵亡?
阵——亡?
她依旧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身子麻木地在那儿站着,一动不动。素来聪明冷静的大脑在这一刻全然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直到身旁的李德全哭出了声……
她侧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德全,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又带着颤:
“阿翁……在哭——什么?”
“王……王上!”李德全用袖子擦了擦眼眶,想擦干净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王君陛下……他……”
她怎么了?
慕容白有些困惑,王君怎么了?
她回过头,看着跪在她身前,手臂上戴着灵的兵士,道:
“你方才说——谁,阵亡了?”
兵士还未说话,她便看见了那二十四名将士走上前来,在她身前跪下。
然后为首的将士将一黑色木盒高举过头顶:
“将军,尚在此。”
雪下得好大,好似要淹没一切。
“何人——阵亡?”她又问了一次。
“大将军——谷从南。”将士答。
这回她终于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了,却身形一晃,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王上!”李德全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谷从南,阵亡了。
她被李德全扶着,顿了顿,指着那黑色的木盒,问道李德全:
“王君?”
李德全看着眼神空洞的慕容白,忍着悲痛,点头。
看见李德全点头,确认了。她却是发起了狠,一把推开了李德全,踉踉跄跄间,走到举着木盒的将士身前,颤抖着手,将盒子接过,抱在怀里。
怎么一点也不温暖呢?以前抱她的时候,她的身子,不是暖和得很么?怎么现下,一点也不温暖了呢?
她垂着目光,声音抖成了筛子:
“鬼谷纵横?”
无人应。
“王君?”
“无人应。”
她终于落下了泪,声音哑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