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七仰头大干了一杯,用袖子把嘴一抹,道:
“师叔!新婚快乐!”
那一瞬间,那些被苏域遗忘了很久的记忆终于复苏了,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间,听到纵七对她道贺喜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纵七上回对她说这话时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再次听到这话,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天。
“师叔,你一定要……幸福啊。”
纵七的这句话还在她耳边回旋,她推开门,进了新房。
青魇着一身嫁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前。听到推门声,她缓缓抬起头来,漂亮白皙的脸庞上带着的是温柔的笑。
“许是累了?”青魇起身走到她身前,伸手扶过她,轻声道。
苏域麻木地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笑了:
“还未喝合卺酒呢。”
青魇扶着她的手僵了下,垂下了眉,不动声色道:
“罢了,你喝得太多了。”
“嗯?”苏域歪了歪头,一脸天真,“成亲不是都要喝合卺酒的么?虽说你我二人同为女子,但这规矩却是不能坏的。”
闻言,青魇却是抬头看向她,琥珀色的眸子里隐约染上了星光的颜色。
苏域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床榻前,让青魇坐下,自己则是转身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青魇。
而后者却是紧着手心未有伸出手去接。
“怎么了?”苏域轻声道。
“苏域。”青魇别过了脸,不敢去看她,声音有些生硬,“你知道……喝下合卺酒…代表着什么吗?”
“喝下以后,你我夫妻二人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苏域的嗓音带着某种难掩的情绪,她一字一顿道,“同甘苦,共患难。”
良久,青魇伸手接下了那杯酒。
二人执杯相交,垂下眉,饮下酒。
合卺,合卺。
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苏域除却了衣衫,...着身子上了床,在抱住青魇灼热的身子那一刻,她告诉自己,多年前做的那个郎骑竹马来的美梦,该醒了。
三十七岁,再也折腾不了了。
老了,再不敢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地去爱一场了。
就在这北海,去遗忘一些记忆,去过安宁的生活。她这一生飘流无所依,现下成了婚,便将过去的事,随风而忘吧。
“不冷么?”青魇背对着她,淡淡道。
“不热么?”苏域勾着嘴角反问道她。
“……”沉默了片刻,青魇终于转过了身来,目光却是直直地看着床顶,不看她。
“你知道我是谁么?”
“哦,知道。”苏域阖着眼眸回答道,“以前是我的救命恩人,现下是我的妻子。”
“……可我是阴阳师。”
苏域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道:
“和我说的,不冲突。”
青魇的声音有些闷:
“你是不是…后悔了?”
尽管青魇问的莫名其妙,但苏域却一下就懂了。
青魇问她后悔么?
苏域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我让你以身相许,你后悔了吗?”青魇终于回过了头来,看着苏域那张熟悉的脸,目光却总是要落在她那双红艳的双唇上。
第一次见到苏域的时候,青魇便喜欢上了她的唇。
优雅的弧度,让她心慌的笑意,即使是濒临死亡,苏域依旧美的那么让她慌乱。
救下她,几乎不用去深想。
只是唯一让她不解的是…阴阳师,什么时候起,竟有了恻隐之心呢?
“不会。”苏域在被子里扣住了青魇的手,声音很平稳,很诚实,“不后悔。”
青魇怔怔地看了她一刻钟,过后却是发起了狠,猛然上前吻住了她的唇。
夜不成眠,灯火竹帘。
两颗并不贴近的心在这个海风呼啸的深夜里彼此靠近。
当青魇颤抖不安的手跌跌撞撞地...她身体的时候,苏域想,她曾经那个破散摇曳在时光里的梦,到现在…终究是要被别人填缺了。
“苏域…苏域……”青魇吻着她的下巴,喃声道,“你可有字?”
苏域涣散的目光因青魇这句话而重新汇聚到了一起,听清了问的是什么后,苏域张了张口:
“不…不曾有……”
女子十五及笄取字,她师父却是在她十一岁那一年便谢世了,哪还会有人给她取字呢。
“叫‘清梦’好么?”青魇吻着她的唇,低声道,“做我的梦。”
犹疑在波涛,怵惕梦成魇。
青魇。
清梦。
恍惚间,苏域眼角忽然划下滴泪来。她未曾给自己取字,而今有人用自己的姓冠她的名时,她忽然就很想哭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段漫长的时光里,她曾一直等着一个人为她取字。
在青魇指尖的撞击中,苏域阖着眼眸,到底还是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来。
——我鬼谷纵横,有朝一日定取师叔为妻,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叫你‘清梦’…你愿意吗?苏域。”青魇还在她耳边问着她。
灼热的气息吹袭在她的耳边,苏域睁开了眼,青魇那双痴迷的眸子便闯进了她心头。
她猛得一个翻身,将青魇压在了身下。
“愿意。你叫我清梦……我愿意的。”她低头吻上青魇欣喜的双眼,手搂着对方的腰,在一片喘息声中,终于探到了下面。
“青魇…青魇……”她一声又一声的唤道枕边人,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知道是谁在被她占有。
“清梦……我的梦…我的苏域……”回答她的是坚定的爱意与冗长的深情。
该放下了,该遗忘了。
苏域在入眠前,再一次告诉自己。
送走横三他们是在成婚后的第三日,那日苏域起了个早去做饭,在看见自己见了底的米缸时,她终于还是不顾师门之情,将那一干闲人踹回了鬼谷山。
吃早饭的时候青魇问怎么没见到横三他们,苏域啃了口馒头,不在意道:
“滚回鬼谷山了,留着碍眼。”
青魇安安静静地喝着粥,不说话。
“哦,对了,我辞了鬼谷山执剑长老一职,现下可是孤家寡人了。”苏域啃完了手里的馒头,随口道。
“我陪你。”青魇放下碗,红了半张脸却还是抬头对她一字一顿道。
苏域拿包子的手顿在半空中,听见青魇的话,她偏过了头,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她看见了自己微愣的模样。
“好啊。”苏域弯着眉,笑容满面。
这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但是在北海的一方净土里,还有一个人,肯给她安宁。
没有什么是放下不了的,没有什么是遗忘不了的,也没有什么…是时光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