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歌紧紧闭着双眼,神情因分外隐忍而显出一种古怪的僵白,她看起来似乎在剧痛中极力平静了下来,而那只垂在左侧的温热犬耳却依然在不自觉地微微抽搐,耳根处那半截小指长的断口上涌出大量血液,使得整只耳朵上的毛发都已经被鲜血黏住了。
——那伽摩在发泄时失了手,扯豁了谛听的一只耳朵。
“小歌,师尊,你…你说句话啊,小歌?”
魔修僵了片刻,将虞歌牢牢箍在怀里,贴在那只耳朵旁边絮絮地说了好一会话,才见对方因不适而稍稍侧过脸。
尽管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但这并未影响谛听的听觉。
这个认识令那伽摩略微松懈了一点,她用手掌往后撑了下,才发现自己的体温比那金像还要凉。
亲手伤害师尊这件事带给她的震慑不亚于当年得知地藏菩萨的存在,她甫一从那彻骨的惧意中脱身,便觉得一腔热血都被泡在了某种酸热粘稠的液体里,那感觉令她连鼻腔内都酸得发胀。
她死死地闭了下眼,避开那只受伤的耳朵,用手指疏离细细地梳理虞歌的头发,却见谛听死死咬着牙,整个上身都不住地瑟缩了起来。
——不管是出于厌恶还是恐惧,那都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躲闪。
“师尊刚才为什么不避一避呢,为什么要任我动手呢…对不起,小歌,对不起,我知错了,小歌,你能看一看我吗?”
她的嗓音因为沙哑而显出几分突兀,像是胸腔里涌出了一股血,又像是喉管里含着一声哽咽。
她微微垂下头,那些混杂着颓败与悔恨的眼泪就顺着眼睫径直流下来,一滴一滴砸进了莲池里。
“我知道你只想要菩萨,可菩萨她回不来了,师尊…你到底喜欢菩萨什么呢?”
从未有人将这事挑明了说出来。
问出口的一瞬间,那伽摩觉得喉管里向被塞了一块发红的烙铁,以至于每每说出一个字,都烫得她想要抓心掏肺。
她明白自己没脸委屈,也没立场质问,但那些日久经年所酝酿出的嫉恨、不甘与怨愤从来都无从诉说,她不愿将这一切归咎于虞歌,便只能全都压抑在心里。
然而她毕竟比虞歌年少了那么多,从未有人好好教导过她,也没人给过她正确的指引,她实在练就不出地藏法门那坚韧而隐而不发的心性。
“你图她对你好,我也可以;图她身边安静,我也可以;你图她为你割了根手指、挡了次天谴,我也可以……。”
在三百余年后的今天,作为师尊的徒弟,作为谛听的仰慕者,作为虞歌曾经的榻上之宾,她终于能将自己那颗已然腐烂的真心明明白白地双手献上。
“我…师尊,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然而虞歌不会要的。
枕在她膝上的谛听静静望着她,尽管身体与意志都在自伤与受伤中愈发虚软,但她依然清醒着。她伸出手,抹了把小徒弟下巴上的眼泪,勉力微笑了一下。
尽管神情灰败到了极致,但谛听的眼神却仍是温和且包容的,甚至比普通的长者更温柔几分,那也许是出于经年的愧疚,也许是源自彻底的无望,却唯独…没有任何惹人遐思的旖旎痕迹。
即便如此,某种紧张而期待的感觉还是如涂着蜜液的铁网,紧紧地勒住那伽摩的脏腑,她将耳朵贴近了虞歌的双唇,一时间连瞳孔都有点紧缩。
“…不必如此,那伽摩。”她听见虞歌用气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是了,谛听当然知晓她的心意。
即便她没有说出口,谛听在三百余年前也应当对这一切都一清二楚。
她的确也愿意为虞歌豁出命去,但时移世易,她的师尊已经没有任何需要她的地方了。
魔修贴在对方侧颊上的手颓然地垂落了下去,正巧触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笔挺新莲。
这片莲池也许是师尊献祭给金像的回礼,毕竟当年在地狱道,地藏菩萨为了让谛听安心清修,也曾隔断小指,换来了一片开在金刚山之上的佛光莲池。
她还记得,那是谛听有生以来第一次落泪。
只需要一截手指…便能令这只瑞兽感动至此吗?
那伽摩无意识地抬起手,摸到了…那把一只别在身侧的克己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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