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市郊,虞家别墅。
客厅内弥散着食物与酒液相混杂的酸腥腐臭,无人打理的爬藤凌霄花顺着外围的砖墙一路攀岩到玻璃上,将外头的光亮遮了个七七八八,仅有的那点熹微晨光透进室内,只在落满了灰尘的木地板上留下了大片扭曲斑驳的摇晃花影。
虞歌从东倒西歪的空酒瓶中间坐起来,环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扎着玻璃碴子、正在汩汩淌血的手臂,面上浮现出一种非常罕见的,近乎于震惊的空白。
“……宿主,宿主!”444低声催促,“你愣什么神啊,不先包扎下伤口吗?”
虞歌对它的声音置若罔闻,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趟过遍地的衣物与脏污,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
她茫然地走出两步,才终于蹲了下来,从扯豁的台灯灯罩底下,翻出了一只六寸大的相框。
444略有些差异地凑到她旁边,只见在那破碎的相框里封着一张本科毕业照,两位年轻少女并肩站在砖红色的教学楼前,形容亲昵而动作自然。
其中身着学士服、怀抱着花束的那一位,赫然便是宿主如今的角色,而另一位看起来则略微年长几岁,正单手搂着宿主的肩膀,对着镜头的方向稍稍侧目,露出谦恭而娴雅的柔和微笑。
连系统都忍不住慨叹道:“这是我们这次的攻略目标吗,长得可真不赖啊。”
虞歌吞了下口水,啪地一声把相框反扣了回去,强行定下了心神。
“……我可真是,”她喃喃道,“日了快穿局了。”
非要概括的话,她这一把所领到的身份,完全就是朵天生富贵花。
虞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商贾世家,从她祖父母那一辈才开始发迹,虽比不得名门望族的深厚家学,但家里的整体氛围还是相当让人舒心的。
父亲虽有点强势习气,喜好说说大话充充面子,但在家中却十分体贴妻女;母亲则是如水一般柔软的性子,即便到了中年,说话也总是细声细语,言谈举止之间,都颇有几分娇嗔婉约的意味。
作为家中独女,小虞歌自幼便接受着以激发兴趣为目的的自由式教育,也因此养出了一幅任性而过度天真的性情,她学过的特长不少,但大多都半途而废;能够玩到一起的同龄朋友也挺多,却也没几个能发展到交心的地步,其中陪着她一路长大的…也就只有那个谈家的小姐姐。
谈临非比虞歌大了四五岁,二人能顺利成为朋友,实际上还是托了她母亲的福。
谈母这个人的性子里,有种与生俱来的刚硬与热烈,这份性格让她在刚成年时便一意孤行,给心心念念的老男人生出个孩子;也促使她在发觉对方已婚后,干脆利落地捅了人家好几刀,蹲了好几年的牢子。
但这些腌臜事不足以磋平一个女人的心气,她从里头咬牙混出来,接走寄养在亲戚家里的谈临非,就拖着个刚到学龄的孩子,只身来到平城打拼,最终竟真凭着一腔孤勇白手起家,勉强够上了一点圈子里上流社会的台阶。
她在某次聚会上认识了虞家太太。
那是个永远温言软语,连打牌都不慌不忙的温吞女人,好像全身上下都没有骨头似的,照理来说,那本是一种最令她不屑一顾的女人,但许是这些年孤身一人吃了太多苦头,许是二人都有个年龄相近的独生女,一来二往地熟识了几年后……这两位母亲竟发展成了无话不谈的金兰密友。
谈临非认识小虞歌,是在第一次来虞家做客的时候,在她仅有的印象里,那一天虞家夫人拥有着温柔得体的待客之道,招待到一半,却因一通电话而乱了心神。
“啊,小歌逃了钢琴课?”
她捧着鲜榨果汁,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里,听见了母亲发出了一声轻呼,紧接着就是低声的安慰。
“哎呦别急,你先别急,说不准只是翘课,还没有离家出走呢,先叫人在附近找找看吧。”
她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母亲一把推下沙发。
“临非,阿姨家的小妹妹不见了,你也别傻坐着了,跟着出门找找吧。”
她从母亲口中听闻过虞歌的名字,只知道那是个刚上小学的小姑娘,被迫出门溜达的时候,她心里仅仅产生了一种事不关己般的冷漠与不耐。
活在这样家境优渥而父母慈爱的环境里,却还要因为一时的骄纵任性而麻烦他人…到底是个根本不懂事的富家小姐罢了。
她在别墅区旁边幽静的小树林里,恰巧撞见了正在见义勇为的短腿小团子。
这么小的年纪,自然是看不出美丑皮相的,她只记得那小姑娘有一身雪白幼嫩的皮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养出来的,哪怕在浓密遮天的树荫里,都白出一种半透明的光泽,仿佛连底下的每一根血脉经络都清晰可见。
“你们走远一点!我妈妈说了,他不是傻,就是智力有障碍!你们不应该欺负残疾人!”
面对着几个同样出身富庶的中学生,小虞歌极力仰高了脖子,像只受了惊炸着颈毛的小小白鹅,在她身后,跌坐在地的少年茫然地咧开嘴,一边无法自制的嚎啕大哭,一边抬起一只手,在耳边不自觉地大幅度抽搐。
十几岁的富家子弟可能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还要单纯一点,再欺软怕硬也不至于和一个还不及腰间高的小姑娘较劲,因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嘲弄了片刻,便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谈临非站在树后头,等到那智障的少年也止住了哭声,才若无其事地露了面,她甫一弓下腰,就见小姑娘很是戒备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