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同学们先前见陆文修穿着一身浅灰色中山服,言谈举止很气度不凡,就很有好感,一听对方连他们饭钱都结了,纷纷向赵菀香表达谢意。
也有人询问赵菀香和陆文修什么关系。
“就是朋友的一个外甥。”
范红英替赵菀香挡下同学们的好奇,同时心里也有点疑虑,悄声跟赵菀香说道,“我总觉得那个陆记者看你眼神怪怪的。”
赵菀香淡淡道,“谁叫我长得像他奶奶年轻时候呢,他可能看到我就觉得亲切吧。”
范红英觉得有理,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但看赵菀香神色寡淡,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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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修中午回家的时候经过那个早餐店,虽说确定赵菀香此时肯定已经走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他回到家里,他爷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报纸不是当地的,而是当初丢掉女儿的那座北方小城。
他们家一直以来登报寻找那个女婴,每当新报纸出了,他爷爷便叫人寄过来,戴着老花镜仔细地找到那个豆腐块大小的寻人启事,仿佛生怕新闻社忘了登上去一样。
“文修回来了。”
陆老确定寻人启事登上去了,便合上报纸,一边摘下老花镜,一边看向陆文修,“今天怎么看你无精打采的,是报社工作太忙了吗?”
陆文修摇头,坐在爷爷身边,视线掠过那份报纸,本来不想给老人徒增忧伤,但今天见过赵菀香之后,便有些忍不住问道,“还是没姑姑的消息么?”
“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老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心里放不下罢了,期盼某天能出现奇迹,哪怕见不到女儿,知道她一点消息也是好的,或者说也不期待得到她消息了,能知道她活在这个世上也好。
他老伴或许不会这么伤心难过。
想到老伴,他拍了拍陆文修肩头道,“你奶奶今天不肯吃药,你去哄哄她吧。”
陆文修之所以住在爷爷奶奶这里,不仅为了缓解老人寂寞和孤单,也是为了哄奶奶开心。
奶奶经常性神志不清,跟小孩子一样需要人哄,但她也不是谁的话都听,像她老伴来哄就不行,她会叫他爸爸,说爸爸太严肃了,不愿意跟他说话。
至于保姆就更不行了,她觉得人家在监视她行动。
唯独陆文修跟她说话管用,她把陆文修认成儿子,见了他就问有没有找到姐姐,姐姐什么时候肯回家。
陆文修千方百计地哄她,姐姐过得很好,或者姐姐当初被有钱人家收养了,出国留洋暂时回不来……
如果不这么说,她会哭。
也的亏她不记事,才叫他次次能圆满地瞒过去。
今天他捏着药丸再来哄奶奶,奶奶问他姐姐怎么还不回来,他脑海里不禁浮现赵菀香的容貌,心想如果赵菀香愿意来他家里一趟就好了,奶奶肯定以为那个丢失的女儿回来了,说不准病情会好很多。
可依照赵菀香那个表面笑容可掬,内心堤防他的态度,她肯定不会轻易答应这件事的。
而且不说赵菀香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奶奶万一见到她不肯再让她走,闹着要天天见她怎么办?
赵菀香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在他们家一直待着。
陆文修想到此就头疼。
他把赵菀香从脑海里剔除掉,专心地哄奶奶,“姐姐在国外生活,暂时回不来,奶奶你先吃药吧,姐姐如果知道你有好好吃药,保重身体,她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他把药放在了老人嘴边。
老人这次却没那么轻易相信他,反问道,“那她为什么不打电话,我们家里有电话,她可以给家里打越洋电话!”
“……不能的。”
“为什么不能,爸爸说四人’帮倒台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咱们可以联系你姐姐了!”
老人于是闹着去打电话。
陆文修微微怔住,他奶奶今天好像逻辑清晰了很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赶忙先找话哄住她,把她交给保姆,就赶紧出来给医院打电话。
赵菀香和一众同学搭乘一号线回到学校,大伙儿正激情满满地感慨高科技的便利之处,一个人影忽然跑到赵菀香面前,激动道,“菀香,菀香!”
赵菀香抬头看去,就见对方穿着一身老旧衣裳,佝偻着腰,两鬓白发苍苍,目光含着眼泪。
她微微一怔,不着痕迹地敛去内心的波动,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道,“你是?”
“我是你爸赵建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