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手指撩开她额间的碎发,接触到她的皮肤,微微有些发痒,她听见他在她耳畔喃喃,“怎还跟从前一般,那么爱逃。”
跟从前一般?
姝娘疑惑地想,难道她从前也逃过吗?可她怎一点不记得了。
翌日晨起,姝娘是被院中闹哄哄的动静吵醒的。
她穿好衣裳,推开屋门,却倏然被吓了一跳,只见半个村子的人挤在刘家院子里,或坐或站,围着刘淮你一言我一语地嚷个不停。
刘猎户和周氏正眉开眼笑地拿茶水招待着,余光瞥见姝娘,周氏忙冲她招了招手,“姝娘,快,过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姝娘稍有些尴尬地瞥向刘淮,还未开口,便听刘淮笑道:“娘,我和姝娘昨夜就已见过了。”
“见过了?”周氏有些意外,“你昨夜回来都那么晚了,姝娘还未睡啊!”
想起昨夜的事儿,姝娘都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她窘迫地别下头,直等刘淮将自己昨夜做的傻事抖出来,却听他道:“我回来时,恰逢姝娘起夜,就撞上了。我俩还在院子里看到了只四处乱窜的大老鼠呢!幸得我手快,将那老鼠给逮住了,才没让它逃掉!”
见刘淮说话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姝娘耳根子都红了。
什么老鼠,她才不是老鼠呢!
“阿淮啊,这回回村,你是准备带着你爹娘一道去京城的吧?”站在院中的苗婶问道。
“是啊,但还要再待一阵子,办完要紧事再走。”说这话时,刘淮的眼睛始终落在姝娘身上。
“哎呀。”苗婶道,“阿淮,这京城那么大一个官位等着你呢,你不赶紧去上任,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啊?”
刘淮浅笑了一下,“成亲的事您说要不要紧。”
听到这话,整个院子蓦地静了下来,在苗婶茫然的眼神中,刘淮牵起姝娘的手,上前一步,提声道:“五日后,我刘淮要在这里迎娶姝娘,到时还望各位乡亲都能抽空来喝杯喜酒,一道热闹热闹。”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傻了,可只要眼睛没瞎的都看出来了,刘淮不是开玩笑,他和姝娘一个眼神黏黏糊糊,一个神情羞羞答答,就跟人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似的,分明是两情相悦。
不得不说,这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块儿,还着实登对得很。
村人们心思各异,他们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院中一时鸦雀无声,少顷,到底有人忍不住问:“阿淮,不是说陛下要赐婚给你吗?”
刘淮牵着姝娘的手紧了紧,淡淡解释道:“这事儿啊,倒也不知是谁乱嚼口舌,都是传言罢了,当不得真,你说是不是,张婶?”
张婶呵呵笑了两下,臊得面上都快挂不住了,总觉得刘淮方才这话根本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是假的便好,是假的便好。这下好了,我们姝娘啊可是苦尽甘来了,往后就能跟着你过上好日子了!”
“是啊,是啊。”院子里其余村人都跟着附和道。
周氏又拿出家中昨日做好的点心一一分了,一炷香后,村人们逐渐散了去。
待院子复又恢复空旷,刘猎户才有些担忧地问:“阿淮,你方才说五日后便要成亲,是否太急了些,爹娘都还什么都未准备呢。”
“不用担心,爹。”刘淮道,“该准备的儿子都已提前准备好了,你和娘都不必操劳。”
周氏和刘猎户对望了一眼,皆有些茫然。这再怎么提前准备,五日哪里够用啊!
但到第二日,他们便明白了刘淮所说的话,好几辆马车停在了刘家院门口,大大小小的箱笼被抬进来,很快占了半个院子。
县城最好的绸缎铺子还派来个裁缝,捧着件做好的嫁衣说要让姝娘试试,这可是她家掌柜请了五六个有资历的老绣娘日夜赶工了十几日才做出来的。
周氏原还担心没量过尺寸嫁衣会不合身,可没想到姝娘穿在身上不大不小,再合适不过。
连邱裁缝都忍不住惊叹:“刘大人派人拿着尺寸说要做嫁衣时,我还怕没亲手量过出差错,可看这合身的,就像刘大人长着千里眼能看到姑娘的尺寸似的。”
“这纵然长着千里眼也量不出来啊。”周氏调侃道,“姝娘,你同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提前在信中告诉过阿淮了。”
“娘,我真没有。”姝娘无奈道。
别说他们了,她自己也纳罕不已,刘淮远在千里之外,究竟是如何清楚地知晓她的尺寸的!这身衣裳合适地就跟他亲手量过似的。
成亲的所有事宜刘淮都安排得面面俱到,紧紧有条,要用的东西他早已派人去采买好了,都是县上最好的,连负责喜宴的大厨都是从县城最有名的酒楼凤翔阁请来的。
虽是如此,但一些新房的布置,院落的洒扫,还需得人来帮忙。
许大成是在刘淮回来后的第三日回村的,原先教他手艺的师父年岁大了,想回家养老去,他便正好盘下了那间铺子,在镇上做起了打铁生意。
甫一走进刘家,他便迎面撞见了刘淮,他步子一滞,不由得怔愣了一下,与四年前相比,刘淮变了许多,倒也不是长相,只是周身的儒雅之气转变为一种端肃威仪,光是那凌厉的眼神,就令人不敢直视。
“刘大……”他忙止住声,恭敬地行礼道,“刘大人。”
刘淮抿唇笑了笑,“都是邻居,不必这般称呼我,反让我觉得不自在,听说你在镇上开了家铁匠铺,生意可还好?”
“好,好。”许大成尴尬地笑了笑道,“那什么……我听说您和姝娘要成亲了,特意从镇上赶回来,姝娘就同我妹妹一般,她成亲,我也高兴,就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先前,他确实喜欢过姝娘,可在春桃明示暗示下,他再傻也看出来了,姝娘心中欢喜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刘淮一人,旁人根本没这个机会。
与其傻乎乎地等,不如早些放弃。
“多谢。”刘淮看着他,只淡淡道了一句。
“大……刘大哥不必谢,您都说了都是邻居,应该的,应该的。”刘淮这么客气,反让许大成不好意思来,他挠了挠头,笑得一脸憨厚。
屋内,春桃与姝娘并排坐在炕上,正与周氏、庄婆婆和于氏几人一同剪着成亲当天要用的喜字,她透过窗子望见院子里正与刘淮相对而站的许大成,忍俊不禁道:“诶,我那傻哥哥来啦。”
她俏皮地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姝娘,埋首在姝娘耳畔悄声道:“姝娘姐姐,若刘大哥将来对你不好,你就尽量回来,别忘了,还有一个我哥惦记着你呢,我可是很乐意让你做我嫂嫂的。”
姝娘教她说得羞红了脸,横了她一眼,佯作愠怒道:“莫要胡说。”
她阿淮哥哥怎会对她不好呢。
春桃咯咯笑起来,“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成嘛,姝娘姐姐你从前啊老是在我面前阿淮哥哥长,阿淮哥哥短的,没完没了,现在你心想事成,我就是替你高兴。”
“我从前经常在你面前提到阿淮哥哥吗?”姝娘闻言略有些惊诧地看向她,她可一点都未察觉。
“是啊,凡是眼没瞎,耳没聋的,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你家阿淮哥哥。”春桃无奈地挑挑眉,“当然除了我那迟钝的傻哥哥。”
姝娘在她额头点了点,“那可是你亲哥哥,你便这般损他呀!”
“本来就是嘛,像我哥这般老实厚道的,往后我可得替他看着点,找个性子好的嫂子,不然怕是会被诓骗欺负的。”
春桃说话间无意往窗外望了一眼,原咋咋呼呼的小丫头怔忪了一瞬,忽得安静了下,垂下头两条腿晃荡起来。
姝娘疑惑不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笑容满面地踏进刘家院落。不止是她,坐在一旁的庄婆婆她们也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