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王家那小子也来了呀。”庄婆婆边剪纸边道,“那小子现下可是武举人了,他那书虽念得不好,可一身功夫倒是不错,原想着去碰碰运气参加武举,没想到居然还真给他考中了。”
周氏夸赞道:“王卓那孩子性子好,对爹娘也孝顺,将来考武进士甚至去考武状元想必也没什么大问题。”
“何止是你这么想,村里不少人都这么想呢。”庄婆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因为你家阿淮认定了姝娘,非她不娶,现下十里八乡家里有适龄姑娘的,都转而盯上了王卓,听说媒婆都快把他们王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听得这话,春桃倏然抬头,秀丽的眉头顿时拧在了一块儿。
姝娘仿若看出什么,凑近春桃道:“你还不赶紧抓紧,不然你家王卓哥哥可就要被旁人抢走了。”
“说什么呢。”春桃扭过头去,“他们家那个王竹儿整日同我吵架,我怎会喜……喜欢她哥哥。”
“不是吗?”姝娘挑了挑眉,“现下嘴硬,往后可别后悔啊。”
“哎呀,姝娘姐姐。”
春桃又羞又恼,两人霎时打闹在一块儿,周氏忙将她们身边的剪子收起来,唯恐她们伤着,“这两孩子,多大的人了,还瞎闹……”
屋内气氛欢快,忽而只听一声软糯糯的“娘”,众人抬眼看去,便见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扶着门边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小虎子,来,过来。”
于氏朝他招了招手,小虎子这才迈着小腿跑进来,被于氏一把抱到了膝上,他昂着头不解地问:“娘,外头有好多人,他们是在做什么呀?”
“他们在帮着准备你姝娘姐姐成亲的事儿呢。”庄婆婆温柔地解释道。
“成亲?那是什么?”小虎子歪着头,尚且不明白意思。
周氏递了块糖糕给他,“成亲啊,就是你姝娘姐姐往后要过上好日子啦。”
小虎子最喜欢糖糕了,他接过来欣喜地啃了一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天真,他兴奋地问道:“是不是过上好日子每天都能有糖糕吃?那小虎子也要成亲!”
众人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放声大笑起来,于氏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们小虎子还小呢,等日后长大了,就学你阿淮哥哥考个好功名,再娶个像你姝娘姐姐一样贤惠漂亮的姑娘。”
小虎子似懂非懂,手上的糖糕啃完了,他又将眼睛落在盘子里,咽了咽口水。
他想着于氏的话,暗暗下了决心,虽然不知道考功名是什么,但要是考功名能有糖糕吃,那他以后一定要去考功名!
忙忙碌碌间,五日转瞬而过,很快便是刘淮和姝娘成亲的日子。
因姝娘没有所谓的娘家,刘猎户夫妇商议之下,决定成亲那日省了繁琐的迎亲礼,直接让她从住的那间屋子里出嫁。
成亲前一日,姝娘紧张地一夜未睡,翌日天未亮,庄婆婆、孙大娘和于氏等人就来帮着她梳妆换衣。
姝娘犹记上一回穿嫁衣时她还只有六岁。那时穿的说是嫁衣,实际也称不上,顶多是件破旧且不合身的红衣裳罢了。
而这回,刘淮给她准备的嫁衣上用金线绣着活灵活现的凤凰,精致得连常年帮人做衣的庄婆婆都忍不住赞叹,尤其是这身嫁衣穿在姝娘身上,显得她愈发秀丽水灵,娇艳明媚。
她方才穿好繁复的嫁衣,周氏便提步踏进来,虽先前见过姝娘穿嫁衣的模样,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再看,心头蓦然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滋味来。
她上前牵了姝娘的手,不停地打量着她,眼角湿得厉害,许久,才哽咽着道了一句,“姝娘,你长大了……”
虽不是远嫁,可听到周氏这句话,不知怎的,姝娘忍不住鼻尖一酸,哽咽道:“娘,多谢你和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若不是刘猎户夫妇,她不知自己还要在秦家受多少折磨。这九年来,刘猎户夫妇待她如亲女一般关怀爱护,使她忘却了幼时受过的苦痛,这般恩情,她无以为报。
姝娘屈膝,作势欲跪下来,被周氏一把托住了,“傻孩子,跪什么,今日我和你爹既是嫁女儿,也是娶媳妇,往后只要你和阿淮好好的,给我们刘家生几个大胖小子,让我和你爹也尝尝天伦之乐,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
“嗯。”姝娘连连点头,婆媳俩霎时抱着哭作一团,庄婆婆几人怕姝娘化了妆,忙在一旁劝,然两人还是哭了好一会儿才休。
待到吉时,便有喜婆将盖头一蒙,小心翼翼把姝娘从屋子里牵出来。
她手上被递了一根红绫,虽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可姝娘知晓,她要准备与刘淮拜堂了。
上一回,刘淮因病在屋内躺着,她是抱着一只大公鸡拜的堂。但现在,一想到刘淮就站在红绫的那一头,姝娘的唇间就止不住上扬。
她依照喜婆的提醒,随着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声儿,屈膝跪拜。直到听到那声“礼成”,才忍不住落下两滴清泪来。
不止是她,她还听见周氏低低的抽泣从堂中传来。
自此以后,她便是真真正正的刘家人了。
从前吃过的那些苦都成了过往云烟,如今,刘淮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刘猎户夫妇是她的公婆,她能一辈子喊他们爹娘,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必离开了。
喜婆将她送进了洞房,新郎还要在外头招待宾客,姝娘在炕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听门“吱呀”一声响,她紧张地攥住了袖口。她知道这回,来的不会再是给她送猪油拌饭的周氏,而是真正要与他相携一生的夫君。
一双黑色的绣靴出现在她眼底,喜婆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姝娘只觉眼前一亮,秤杆已挑落了盖头,微微抬眼,面前是刘淮浅笑着的脸。
一瞬间,姝娘只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熟悉地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般。
她怔愣在那厢,直到刘淮唤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
托盘被递到他们前头,刘淮取了一杯递给姝娘,喜婆笑道:“这是合卺酒,喝下它,寓意着夫妻二人从此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永不分离。”
刘淮与姝娘相视而笑,二人手臂交缠,抬首将微甜的酒水一饮而尽。
按习俗,合卺酒需得新郎的父母亲手酿就,而这酒还真是刘猎户和周氏前两年便酿好的,一直埋在院中那棵大槐树下,为的便是在今日为这对璧人送上最好的祝愿。
礼毕后,喜婆说了些“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的话,就带着众人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方桌上的龙凤花烛滴着红色的烛泪,摇曳不定的烛光照在姝娘的脸上,将她的容颜映衬得愈发娇艳。她一双潋滟的眸子湿漉漉的,染着几分笑意赧赧地看向刘淮。
刘淮低身靠近她,一股淡淡的酒香迎面而来,令原就微醺的姝娘,愈发觉得醉得厉害。
“姝娘,你终于又是我的了。”
又?
她心下升起几分疑惑,正欲询问,却眼看着他将手掌落在她的脸上,一点点划下,最后凝在她的下颌,稍稍抬起,下一刻骤然封住了她绵软的唇。
姝娘从未经历过此事,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揉皱了他的衣衫,任由他肆无忌惮地掠夺她口中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她,姝娘软着身子瘫在他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刘淮一下下顺着姝娘的背脊,呼吸同样沉重急促,他贴着姝娘的耳朵,哑声问:“我们休息可好?”
一抹红晕霎时从脖颈蔓延而上,姝娘哪里不明白,刘淮口中的休息已不是和上一回一样单纯地睡在同个棉被里取暖。
毕竟他们都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