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这仓皇而逃的背影,大家笑成一团,那些个知青则是沉着脸,一副被陈淑雅害得倒了大霉的神情。
周秀秀面不改色地望着这一幕,心里清楚,经过这一次,这人在村子里的小日子没法好好过了。
以她的智商,想要从村子里跳出来,赶上回城的队伍,也是难上加难。
折腾了这么多,最后不落好,这不就是害人害己吗?
“咱们鹫山村是一个团结的大家庭,为了村里的生产建设,为了全村人的荣誉与温饱,咱们一定要迎难而上,付出劳动和汗水,收获辛勤的果实!今天的大会就到这里,大家各自回生产队,不能耽误下地!”
村长接过话筒,语气铿锵有力,最后还将手握成拳,比了一个奋斗的手势。
可底下人的注意力却被张莲花吸引。
“我儿媳妇昨天闹着要分家,已经搬出去住了。”她失落地说。
“啥?她男人没了才多久,这就分家啦?这是不想管你了,太不孝了!”
这些婶子们嗓门儿洪亮,你一言我一语,底下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张莲花见大家都向着自己,掩面道:“我命苦,好不容易生个儿子,没想到他命短,被媳妇克死了。儿媳不孝顺,我就想养着孙子孙女,给希平一个交代,但她把娃都带走了!”
她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睛里都是泪,话音落下,一声叹气,倒真像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
在场的有不少人与张莲花差不多年纪,生了儿子就当自己完成了毕生任务,最怕的就是儿子不孝顺,儿媳闹分家。
眼下听着她说的话,一个个感同身受,开口就骂周秀秀。
老婆子们的声音聒噪刻薄,一个个叉着腰,气势汹汹的样子,唾沫星子飞速往外溅。
老支书是最清楚分家这事始末的人,见周秀秀被人如此责骂,一时不忍,谁不知道这周寡妇胆子小,平时连话都说不响,怎么会为自己辩解呢?
张莲花哭得越来越凄惨,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往下流,又继续道:“你们别说她了,年轻人不想管老太婆死活,我总不能拿麻绳给她绑回来。”
“我呸!”一个老婆子啐一口,“要我说,就给她绑回来!这家里头没个男人,她当女人的还有这么大的主见?给她几个巴掌,她就消停了!”
这些声音响起,一阵一阵的,谁都没有避忌着周秀秀。要是可以的话,她们甚至恨不得打她一顿才安乐。
见这一幕,张莲花心里得意个不行,用胜利者的目光看周秀秀一眼。
然而,正当她想着周秀秀一定会被骂蔫儿的时候,周秀秀却突然穿过人群,走上前去。
“村长,老支书,我也有些话要说。”她正色道。
江国方愣了愣,看村长一眼。
两个人表示同意。
周秀秀接过大喇叭。
台下是黑压压的群众,周秀秀的目光缓缓扫过,落在张莲花的脸上。张莲花望着她的眼神淬着阴毒的光,仿佛就算将她千刀万剐,也不解气。
周秀秀又何尝不是呢?
两个孩子虽不是她所生,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想到张莲花对孩子们的所作所为,想到孩子们受的苦,她就于心不忍。
这村子,就是个人情社会,大家都要一张脸,最怕的,则是流言蜚语。
张莲花性子强硬,把一张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她可以当弱者,但绝对不会接受被人指责唾弃。
周秀秀握着喇叭,定了定神,开口道:“自家的事,本来不该耽误大家伙儿的时间。可既然我娘非要把家里的事情掰扯开来说,我也不担心家丑能不能外扬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娓娓道来之时,不像在发脾气,反倒是以理服人。
“就因为知道我要分家,娘就打骂孩子,想要让他们拦着我分家。”
“你——你给我下来!”张莲花尖声道。
有人嚷嚷起来:“我不信!张婆子性子厚道,不是个会打孩子的!”
周秀秀冷笑一声,高声道:“昨天分家的时候,妇联主任和江支书都在场,亲眼看见孩子身上的伤。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他们。”
张莲花老脸一僵。
打孩子不是正常的事儿吗?她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棒棍之下出孝子,娃不听话,打打咋了?”张莲花说道。
也有人附和着她:“就是,我家那大孙子调皮的时候,我也揍他。”
“她对两个孩子拳打脚踢,甚至在我上工的时候威胁,说如果他们非要跟着我走,就打断他们的腿,切了他们的耳朵和鼻子!”
周秀秀没有理会底下的议论,又继续说道:“不仅仅是打骂,小年和小碗对我说,这几天只要我出门,她不会让他们吃饭,渴了也不能喝水。娃娃还小,我辛辛苦苦拉扯他们长大,可她却存着将他们饿死渴死的阴毒心思!”
说着说着,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分家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底下这些大婶们,我不相信你们年轻时在婆家生活不惦记着分家。在分家之前我说过,可以经常带着孩子回来,关于娘的养老问题,我也会代替希平尽这一份力。我这样做,还不够吗?”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周秀秀说完这番话,底下的人不由躁动起来。
谁都当张莲花是个仁厚的,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在背地里竟然会做这样恶毒的事情。他们家两个小娃娃不哭不闹,多讨人喜欢,她竟然如此对待他们!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着张莲花的眼神都变了。
就连老村长都心生感触,接过喇叭:“孩子这么小,你这是刻薄,苛待!好在孩子娘发现得早,要不孩子们是啥下场?”
妇联主任也是孩子的娘,一听见孩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心里头就揪得慌。
一气之下,她就直接斥责道:“你口口声声自己就一个儿子,现在儿子没了,留下一双儿女,你竟然想害死他们?你这人的心肠咋这么黑?”
村民们就像墙头草,风一吹就倒,妇联主任和村长都是干部,他俩这一说,大家立马都愤怒起来。
只一瞬间的事,所有人也不管张莲花是否年纪大了,开口就是大骂一顿,眼底透出嫌弃与鄙夷。
张莲花哪想到自己成了被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立马摆手辩解,可她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一道道骂声就像是尖锐的刀子,往她最看重的老脸皮上剜,她左右看着,心里头一慌,手扶了扶额头:“头疼,头疼……心口疼……”
张莲花这戏是说来就来,身子一晃,就要晕过去,想着先把这风头躲过。
可念及她对孩子们做的事,大家恨不得退避三舍,眼看着她这一把老骨头要往下倒了,谁都没有伸手去扶。
张莲花哪能想到这么多村民围在一起,竟没有一个人能扶住自己,心一惊,想要站稳的时候,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砰”一声,摔在了田地里。
人群一哄而散,没好气地看好戏。
她疼得面色一变,五官都皱起来,“哎哟哎哟”喊个不停。
裴二春见这动静跑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伸手想扶她娘,却不想张莲花真摔伤了,颤着声道:“疼,疼,屁股缝疼……把赤脚大夫给我喊过来!”
看着张莲花疼成这样,周秀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就疼了?天知道她昨天给小年和小碗洗澡的时候,看见他们身上有多少隐秘的伤痕。若是早知道这当奶奶的猪狗不如,前两天张莲花主动提出给孩子洗澡的时候,她就不应该答应。
底下一片混乱,裴二春喊董和平去找赤脚大夫。
可董和平却觉得这事儿丢人丢大发了,双脚钉在原地不愿意动。
周秀秀看着他们,又对着喇叭说道:“这种黑心的奶奶,让孩子跟着他们,比跟着豺狼还危险。以后我不会带着孩子去看她了,也麻烦村民们帮我监督,别让她接近孩子。还有,给这种人养老,我心里膈应,为了不让大家说我不孝,我决定向村委会提交报告,申请离婚。”
分家就已经够丢人的了,现在周秀秀居然要离婚?
天杀的,整个鹫山村都没人离过婚啊!这比她直接改嫁还要丢脸!
张莲花的脑子被这些话语一冲击,突然眼前是真的一黑,浑身血液往头顶涌,“砰”一声,脑袋往后一磕,昏死过去。
周秀秀解决完这事,接了俩娃,送到他们姥姥家去。
而后,她去找老队长请假。
看着周秀秀不好意思的样子,老队长笑了,欣然同意。
她松一口气,回家拿了一张大团结,进城购物去。
……
而这时,镇上肉联厂里热闹得不行,正是发工资的时候,同志们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面色冷峻的男人接过财务主任递来的信封,数了数钱和粮票,道了一声谢,揣到兜里便要出去。
肖小凤小跑着上前,长发飘扬,红着脸说道:“希平哥,你上哪儿?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裴希平往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淡淡道:“我要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五号上夹子,所以改一下时间,晚上十一点多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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