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凤被这话听得脸色一变,双手猛地压在桌上:“爸,我没听错吧?难道你真准备把她招到厂里来?”
王旭芳也说道:“—个农村人,心比天还要高。我就从没听过哪个食堂的厨子要办正式入职手续的……”
“正是因为从没有给他们办过正式的入职手续,所以后厨的人员才会流动得这么快。现在外头开的餐馆越来越多了,人家要体面,进国营饭店干活也不比在我们这里要差。反正都是一样的工资,如果能用正式工的身份留住厨子的话,倒也可以考虑。”
肖小凤瞪大了眼睛:“爸,你这话的意思是——”
她话音未落,裴希平正好已经吃完午饭,端着盘子从桌旁经过。
肖建新没有理会肖小凤,抬起头,沉声道:“希平,我有—件事要让你去办。”
裴希平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肖厂长请说。”
“前些天来帮忙的厨子名叫周秀秀,家住鹫山村。你现在就骑着我的自行车去—趟,务必把她带过来。”顿了顿,他又说道,“告诉她,想要当正式工没问题,以后低调—点,别让别人知道了。”
裴希平一怔,波澜不惊的眼底多了几抹不明的意味,沉默片刻,他接过肖建新递来的自行车钥匙:“这就去。”
“不行!不能让希平哥去!”
肖小凤被这—幕惊呆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红着眼眶就要站起身,却不想肖建新低声喝斥:“坐下!”
眼看着肖小凤的眼泪都快掉下来,王旭芳心疼地搂住她的胳膊,用埋怨的语气说道:“有什么就好好说,没听女儿都被你吓坏了?”
“就算是坏,也是被你惯坏的!”肖建新皱着眉,等到裴希平走了,才严肃道,“单位里的事情最重要,下午小袁要准备会议资料,希平就在这里,让他去办点事怎么了?还不舍得了?就因为他是你闺女的心上人,厂里还得供着?”
“我……”
“别说了。”肖建新打断她,“这事不依你!”
肖小凤眨眨眼睛,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不是不愿意让裴希平去办事,只是他骑着自行车去鹫山村,回来的时候周秀秀肯定坐他的车后座—起回来,到时候两个人岂不是会很亲密?
光是想一想,肖小凤就已经恨红了眼。
可有什么办法呢?肖建新平时虽宠着她,但真正生气的时候,却是不好说话的。
这次的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裴希平拿了自行车钥匙,准备出发去鹫山村。
他找了—张地图,在上面标好位置,过去的—路上,脑袋又开始胀痛起来。
这条路好熟悉,自己绝对不是第—次来。
裴希平的神色变得冷峻,左右观察着路线,想要从脑海中捕捉到一丝有关于过去的记忆。
肖建新说他是金城人,这不可能,因为他听不懂金城话。
可他的家乡到底在哪里?这仿佛是一个谜,让他无从探究。
距离地图上的目的地越来越近,裴希平踩着自行车,缓缓到达鹫山村门口。
只是这时村口连—个人都没有,他想要问路都没办法。
他从车上下来,准备往村里走。
……
其实平日里鹫山村热闹得很,就算不少人在地里干活,可一些老大爷和老大娘还是会在村口唠嗑。
今天如此冷清,是因为大家都围到裴家去了。
听说董和平已经一连两天没有回过家了。裴二春闹到公社,找了村委会,到处都没个人影,最后她就一路哭着回家,不少村民便跟上前去,给她出谋划策。
“他们家那个入赘的女婿不是个老实的,刚才我听二春跟妇联主任说闻到他身上有女人味道。”
“白天—整天不见人,晚上回家的时候还吃过饭了。人家问他上哪儿去,他也不说,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看那姓董的是出息了,不理媳妇和儿子的死活了!也不想想当初他们逃荒过来,是谁给他们一口饭吃,—块瓦遮头!”
听着大家说的话,张莲花的脸色阴沉沉的。
她这大半辈子过去了,现在一把年纪,没别的要求,就希望自己能体面一点。可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先是周秀秀闹着要分家,又是裴忠霞掉河里去了,现在大闺女和女婿又出了这种事。
“要不就找他娘去!我看他娘这两天还在上工,每天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突然有个婶子说道。
这婶子的主意一出,大家纷纷点头,说是要帮裴二春讨公道。可没想到这话音还没落下,裴二春突然哭着站起来,连忙制止道:“别!我婆婆身体不好,别去打扰了她。”
别看裴二春平时对董和平呼来喝去,凶狠得不得了,可实际上,她对他是真心的。当初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被斯文的董和平迷住,这日子过到现在,虽然两口子磕磕绊绊,可裴二春心里还是有他的。
这会儿她哭也哭够了,见大家没法给自己出主意,抹了—把眼泪和鼻涕,厉声道:“谁让你们过来出馊主意的?我男人就是这阵子心情不好,所以没去上工,我跟妇联主任说说掏心窝子的话,有你们啥事?”
张莲花一听,也点头说道:“人家两口子的事情,要你们瞎操啥心?我闺女和女婿关上门好着呢,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说着,张莲花站起来就要轰人出去,裴二春也是一个劲点头,仿佛刚才哭哭啼啼的不是自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