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是件磨人事,她本就虚弱,疲累不堪,随意坐到一棵树下,清芬钻鼻,仰头看,一朵细白的花正旋转着落到脸上。
槐花啊。原来香气始自它。五月快结束了,应是最后一茬。
她捏着那朵花出神,渐有些昏昏,半梦半醒间听见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费力睁眼。
马车入眼,车门打开,蹿下来一个小小人儿,哒哒哒朝自己跑,竟是阿岩。
真做梦了。这般情势,照那丫头分析是山河剧变,怎会带着孩子来?
然后她反应新区失陷,阮雪音要离开,确不可能将孩子留在锁宁。
瞬间清醒,而阿岩已是不管不顾扑上来,“歌姨!”
也就一同生活了半月,竟至于此,除“血浓于水”这项世间至理,没旁的解释了。
阮雪音坐在车门内看,回头望一望沉睡的朝朝,也走下来。
“素日这时候早睡了。”竞庭歌将阿岩搂在怀里细端详,看不够,“是马车坐得不舒服?”
阿岩摇头,贴着竞庭歌展着两只小胖臂将她紧紧抱着。
“我告诉她是来见你。她便无论如何不睡,几次眼皮都耷拉下去了,硬撑着,生怕错过。”阮雪音走近,帮尚不能完整表达的阿岩回答。
阿岩将竞庭歌抱得更紧。
“朝朝也在?”竞庭歌一身疲累尽散,勉力止住鼻酸眼酸,仰头问。…
“嗯。睡着。”
竞庭歌遂低头向阿岩:“歌姨也陪你去睡好不好?和朝朝一起。”
阿岩摇头。
竞庭歌瞧她亮晶晶眸中尽是依恋,有些明白,“我不走。待你睡了,还要同殿下议事。明早阿岩睡醒,还能看见歌姨。”
当然是骗小孩的。她半生擅骗人,头回觉得动心窝心痛心。
阿岩眨眨眼,仿佛不信,转头问阮雪音:“真的么,姨母?”
竞庭歌呼吸一滞,复盯阮雪音。在旧宫时分明还唤殿下。
“真的。不仅醒来能看见,今后都能看见。”
阿岩没明白,窝在竞庭歌怀里怔怔看着阮雪音。
阮雪音心知不是详说时,笑笑,“所以先去车里睡,歌姨陪,好不好?”
竞庭歌也被那句话唬得心绪乱、脑子糊,也知不是详问时,抱起阿岩往车内去。
最后一茬槐花在高枝上释放浓香。
阮雪音在车外林间缓踱步,偶尔抬头,目光越枝丫看天上星子。
视野被切割得太厉害,看不全,但她连日观曜星幛,了然于胸。
竞庭歌出来得很快。“我进去刚坐下,她就睡着了。”
“孩子是这样的,困极,又在娘亲怀里,瞬息能入睡。”
半刻沉默。
“方才是何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你带她走吧,回苍梧和爹爹团聚。”
竞庭歌一时不知该从哪番道理问起。
“顾星朗呢?不怕他怪你?”终是挑出最重要的一项问。
“他留阿岩在祁宫,从不为来日要挟。你知道的,他不喜欢做这种事。”
“是啊,祁君陛下一向高风亮节。留下阿岩,更多是为了就那次斗法向我示威,也争取让我变节。明白。”
阮雪音定定看她,“而你也并非全不愿阿岩留祁宫,当时不舍,因着为母之心,理智上,其实三分庆幸吧。带她回蔚国风险很大,难说哪日就要被发现;而为了不被发现,你必不能亲自照料,必要托人——既托人,普天之下,当然托给我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