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宴便命几名兵士去抬,往祁境送。
竞庭歌随之过去,看着两盘被并置国境线上,而她与阮雪音各在一边,相对而立,夏氏母女就在近旁。
“所以祁君陛下,要赐罪人长眠此处?”竞庭歌问。
阮雪音并没有事先同顾星朗商量。这刻回答,全凭只言片语的默契。“其罪当诛,神器须还,自然归于厚土,最为妥当。”顾星朗答。
是说要将两人两物一起埋了。
竞庭歌低头一扫,“脚下?”
顾星朗极目望渐沉的暮光尽头已经模糊的地平线,“竞先生钻研这大陆上山水阡陌,于此事上比朕擅长。朕遵先生高见。”
这算个机会么?竞庭歌心中计较,难得拿不定主意,半晌道:“此议既是祁后殿下提的,还请殿下定夺。”
“像山吧。”阮雪音直接道,似乎早有主意,“若本宫所料不错,上官夫人也就是文绮,该葬在像山。姝夫人与文姨渊源深厚,长眠一处,也算善终。”
上官妧意外于阮雪音一料即中,看着她。阮雪音余光瞧见,知是料中了,没回看,只想起淳风,不知她在霁都是否安好——之所以能料中,不过因淳风告诉她,阿姌被葬在像山。
竞庭歌接住了阮雪音给的机会。
回头向上官宴:“此事由上官大人一力办了,还是要我辅助?”
上官宴眯了眯眼,“在下之见,如此大事两国共证为佳。奈何祁君陛下不会在此非常之时踏足蔚境半步。只能请先生一道,做个见证。”
竞庭歌刚要答应,忽听身后兵马声隆隆,初时太远似风鸣,近些了方清晰。
她与上官宴同时变脸,同时看顾星朗。
“别无他意。”顾星朗云淡风轻,“上官大人带这么些人雄踞对面,本君胆小,不得不也将阵势拉足。待各自南北,兵马自散。”
驻守祁北两朝的老将戚广领银甲的精锐逼近,停驻,主君身后列阵。暮色沉降至无,夜色正在扩散,放眼望黑压压一片,人数显然比上官宴那头多。
多得多。
顾星朗想过上官宴可能会不让他走,这一手准备原带了五分生死之战的意味。
那小子却不让人失望,竟留了两分实心,真打算放他回霁都。
所以“别无他意”之句,也是实言。
但兵马声第三次响起来。
更加轰隆,黑甲的蔚国骑兵行在这条走了无数遍的南下官道上,因太过熟悉,势如破竹。
谷</span>蔚南边境原是留了两万守军的,自都是霍衍的人。
此刻万川归海般声势,叫人疑惑是蔚南守军与自苍梧而来的精锐正在汇聚。
小个子、笑起来有梨涡的霍衍,一身战甲乍现在迅速浓沉的暗夜里。
他许久没笑过了。浅得要看不见的梨涡像两道伤痛的痕,嵌在死寂的脸上,徒增凶戾。
上官宴知他为何而来,忧心之下竟有三分欣慰,诉诸言语只是平静一句:“局面初定,大将军该照约定镇守苍梧。”
“上官大人徇一己之私将铸成大错!本将军若不来,才是错失良机、有愧家国!”
这一己之私,指竞庭歌也指顾星朗:
苍梧一役已坐实上官宴愿为美人折腰;
同时整个青川如今盛传:他与顾星朗的情谊,在祁为臣两年多还在其次——根本始于十年前,乃少年挚友。
所以这番话的结论也很明显,霍衍不能对上官宴的私心妥协,要一锅端了祁蔚二君。
兵马声不歇,仍在蔚南的上空聚集翻涌,是更多兵马正汇集。
北国夜空广袤,星子罗列如棋,场间擅天象的三人同时仰脸,只觉万象低垂,真实的星图明灭着似就要砸下来。
夏杳袅和阮墨兮许久收不回目光。
阮雪音低头看曜星幛,眼见那白日里瞧不分明的青金轨迹,慢慢流动起来。
“他们交出了曜星幛山河盘,皇后母女也——”上官宴试图另辟蹊径拖一拖,以谋后动。
“那两块石头与我何干!”霍衍却狠声打断,策马逼近,“倒是皇后,”
因方才说定,阮墨兮母女已被押入蔚境。
霍衍的小个头衬着身下高马,有些不协调,分明的梨涡带着更分明的凶戾,更不协调。“是你勾引霍启,令他失足犯错,令我家族万劫不复。”
勾引一词不准确。阮墨兮蹙了蹙眉,抬头想辩解,刚起势,眼前暗赤一片。
原本该是鲜红,夜色将其染得晦暗,她自己的血。
鲜血溅到夏杳袅脸上,她有些疑惑,想转头看,刚转一半,也只看见暗赤一片纷纷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