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面如平湖,收刀向上官宴:“这两块石头,你喜欢,便送你了。”
不远处阮雪音就那么瞧着母女俩的背影僵直,头颅半悬,某一刻轰然倒下去。
并非头回见杀戮,她仍是被近在咫尺的手起刀落,慑得浑身冰凉。
朝朝已被送回车中,阿岩也一直在慕容峋怀里,小脸被父亲转向了另一侧。
“毕竟是有一半血缘的妹妹,没法无动于衷吧。”上官妧道。
这一刻到来之前阮雪音几乎要忘记这项事实。
就像阮墨兮每一次唤六姐姐,也都只出于功利计算,从没有哪一次是真动了姐妹亲人的情意。
不出自一母,不一处长大,因种种缘故冷淡、交恶甚至对立,尚不如各自天涯的陌生人。
以至于她无法回答上官妧这一问,甚至不确定胸中剧烈的起伏是否因为不忍。
还是遗憾呢?到底血脉相连,总该道别。而凶猛向前的命运之潮直接剥夺了选项,给出唯一结果,没能道别就成了那个该选之项,成了遗憾。
人心如深海,她亦不能幸免。
顾星朗靠近,原想握她的手,觉得不够,展臂揽住了她的人。
世事有时不讲道理,也就不必说理,言语苍白,但陪伴总是管用。
“殿下原本会饶她性命吧。”上官妧轻声,“跟彼时阮仲一样,将死亡之惩做给天下人看,以固皇室威望,然后生囚,留一线仁心。我从前不明白,最近倒觉是个好法子。”
“闻知阿姌死讯时,你是何心情?”
阮雪音想起她多年前景况与此刻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处,故发问。
上官妧却错以为她是在拿旧事讥讽,回应适才“无动于衷”之言,一时梗住。
顾星朗揽着阮雪音的手加了力道,似某种暗示。阮雪音转头看他,余光瞥见斜后方两匹无人驭使的战马。
霍衍带了多少兵马尚未可知,而无论是多少,这会儿他们身后都只有两万,整个祁北可用的也不过四万——这里两万,旧北境两万,伤兵残兵不算,能抵挡此次攻击到怎样地步,没人能预判。
可顾星朗的下一步很明确,是返回霁都。
所以无论这里接下来如何,哪怕会丢失已经夺得的郡镇,他都无须也无暇再管。
那两匹马的意思是:此刻就走。
“你刚说,有话要讲。”阮雪音顷刻了然,准备与顾星朗动身,快速问上官妧。
“借一步。”上官妧不知他二人打算立即离开,不紧不慢。
阮雪音本无多少兴趣,忽反应让顾星朗先动,自己再动,倒是更不显眼,更易脱身。“我与她说两句。”遂对顾星朗道。
顾星朗本有微词,见她目光有定,依言折身,不动声色挪至江潮身边,低声嘱咐。
这头上官妧缓开口:“姝夫人曾在药园旧舍,她们的卧房里见过一些遗迹,你记得吧。是一行字,阮墨兮告诉我了,我想,你会愿意知道。”
在地上。这道谜题也有年头了。2
“不必。”阮雪音觉得它不足耽误眼下时间,果断回,折身要走。
“前年冬在韵水他受了剑伤,罗浮山上,被我母亲的人追击。”上官妧快声再道,“伤势已愈了么?”
当然,去年从春到夏阮雪音都在料理他后背,至深秋,已只剩淡痕和微微的肌理凸起。
但这话问得怪异。
她回头。
上官妧笑起来,“带我去霁都,回祁宫。这毒你解不了。”
阮雪音花了两息方明白她在说什么。
心头惊起千层浪,下下拍在当口,然后更觉荒谬,判定是诈。“下次拖延时间,找更合理的说辞。”
她再次折身。
“暑来如冬冰凉,寒来如夏燥热,有这个症候吧?最初一两年不显,但会年年加重,最后油尽灯枯。”
阮雪音动弹不得。
顾星朗一向火力壮,夏时怕热,冬不畏冷。
近一年确有些反常,他随口提过,但御医们日日请脉道一切安好,她观他精神头足一如往昔,也便没在意。
“惢姬大人的关门之作叫明楼翠,我母亲也有关门之作,叫暗香来。”上官妧的声音在身后持续响起,听在阮雪音耳里远盖过兵马雷动,“东宫药园的姑娘们斩天下君王,四国国君都中过招,他怎能例外?母亲说,这毒制出来还没人用过,便让祁君陛下做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吧,他当得起。”
1889夜之云水
2517故土;555北风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