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能在彼此眼瞳中看见对方的脸。
“同样的景况,从前的你,不会如此过火,这是臣妾坚持劝谏的缘故之一。以过从轻重论,斩杀一些,罢免、收监一些吧。收监那些,先放一放,过些日子君上仍觉该斩,再行处置。外患方息,内忧该以更平缓之势化解,此时大杀四方,绝非上策啊!”
顾星朗眼神渐渐冰冻,连带着话音亦冷,很慢地吐出几个字:
“你还想救他,是么?”
阮雪音第一瞬没听懂。
下一瞬反应过来,“他——”
“死气沉沉在镇国寺躺着,直到淳风带纪齐去过一趟,便有了生息。你给救命药了?”
“是。”
“故意不告诉我,打算瞒天过海?”
“淳风带纪齐去了镇国寺,君上定会接到禀报,臣妾如何瞒。”
“那便是,觉得我会睁只眼闭只眼,饶了他?”
“君上饶了他的家人,包括他父亲。”
“所以他更该伏诛。”顾星朗音色语气极平,如寒冰不化,“一人代满门谢罪,这是我能给的最大宽赦。他在正安门前当着天下人逼宫,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必须死。”
阮雪音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何问她,是否还想救纪平。“他这会儿,在正安门外?”
“众官之首,与那日一样,只是跪着。”
阮雪音不料一副救命药能将纪平的命拖到今日。
顾星朗一眼看懂她想法,笑了笑,“你们费尽心思,我也不想太煞风景,这几日,都由张玄几在镇国寺照料。否则他此刻没法跪在宫门前。”
照料一番,救得半死不活,然后押人入刑场,再杀一次。阮雪音只觉手脚皆僵,往后退了退。
“为了长姐,也不行么。”她觉得嘴不是自己的,声也不是自己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定在他衣摆间张牙舞爪的龙纹上,“她为了你,为了顾氏,手刃夫君——”
“手刃了么?你们不是合起伙来演了一出?”
“纪平是真可能会死的,这是一个赌!”
顾星朗摇头。
“还如过去般,让所有人以为他死了——”阮雪音跪行向前半步,重新靠近他。
“来不及了。他已经跪在了正安门下。”
“原本可以瞒天过海!他被送去镇国寺本就是尸身一具,你——”
“我受够了无止尽的仁慈宽赦。”顾星朗很轻地道,站起身来。
“你会逼死长姐的。”阮雪音眼泪涌出,“她为顾氏牺牲到这地步,你就当还她一个人情——”
她没能说完。
顾星朗已经转身离开。
一炷香后棠梨来鸣銮殿“领人”,阮雪音还跪在那个位置。
月光如泼墨,又白又亮浸透每一块砖,只大祁的皇后黯淡在阴影里,几缕碎发随夜风飘摇。
“殿下。”棠梨也跪,半伏下去,仰头柔声,“夜里地上凉,咱们先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