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连续封冻日,那么不必重复雕,次数应该少些。
“不记得了。”老妇人轻摇头,声浑亮而见苍,“正光十三年,这是第五十二个冬了吧。每年冬天总要雕个五八回。”她笑看顾星朗,
“公子说得不错。”
公子说得不对。当然。一年五八回,但她雕了五十二年冬。
顾星朗和阮雪音都无比清楚正光十三年之义。那是最近一次四国交战,也是青川近一百年来最堪称战事的战事,崟国年号还不是永康,祁国不是景弘,蔚国不是崇和,白国不是隆平。
离得老远,是各自的父辈祖辈。
正光是彼时崟国年号。不知何故,后世在书青川史之这段时,每每提及年份,总惯用正光。
也许因为崟国年资最老。
以至于正光十三年莫名成为了那段国战的代称。
所以这位冰雕买家,正光十三年离开宁安赴战场,而这位老妇,自此开始雕冰等他回来。
等了五十二年。
一个太像故事的故事。两人沉默,不好以揣测相度,半晌阮雪音道:
“他是生死未卜么。”
所以才要等。但五十二年,还等什么,少年遗梦罢了。
老妇点头:“我没见到他尸首。我们这儿当时去了的男子,是死是活,总都回来了的。”
不知生死又没有回来,可能是有所遗漏尸首未被带回,也可能是去了他乡重活,已经儿孙满堂。
两人同时这么想,都没接口。
“所以这冰燕,我今日是买不了了。”又半晌顾星朗道。
老妇人沉水般的眸子亮了亮,“公子看中了这只燕?”
“嗯。燕寓情好,也寓离别;寓春来,也寓消逝。”顾星朗微笑,“很公平,教人坦然。我还没收藏过冰雕的燕。”
阮雪音闻此言酸涩,更多是高兴。之于世事,他与她其实有相通的明豁,他是因阅历,她是因天性。
因什么都好。既能坦然,来日生变甚或离别,他们该也都能从容应对。
“他也喜燕。”老人不住点头,笑意如正光十三年的春,“说燕归人归,春色遍芳菲。十二月了,春天也不远了。”
不远么。阮雪音未及细思量,只见老妇人从脚下拿出一匣,有些旧,硬邦邦的,倒够大,刚好将那冰燕整个放入。
“有缘人。这燕子送二位了。”
阮雪音想说不是留着等故人来买么。顾星朗双手接过来欠身道谢。
近午时,虽仍冻得慌,那燕却该撑不过灿阳。安置匣中也难撑过。两人与扁舟作别,无声滑冰车离开,行去好一段,阮雪音忽返身再至老人跟前。
“您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分明能以情深作解,但她不信情深二字可支撑五十二年光阴,一个人的一生。她也并不想知道她有没有嫁人,是否其实根本也有自己的家。